作者/烨舟
他双手捧着姐姐的骨灰盒,走在人行道上。深秋的凉风吹过,拂过他僵硬的面庞,额头上原本凌乱的头发,在风中更加凌乱了。
零碎的枯枝纷纷掉落,片片枯黄的叶子,在风中打着旋儿,飞舞飘落。其中一片枯叶,飘落在了他姐姐的骨灰盒上。
他用一只手掌托着姐姐的骨灰盒,一只手捏起枯叶的枯梗,举到眼前,拇指和食指揉搓了几下枯叶的枯梗,枯叶在半空中缓缓地旋转着。
“弟弟,不要哭了,姐姐给你跳支舞好不好?”
他看着手中旋转的枯叶,若隐若现中,耳边响起了姐姐那清晰的话语。那时,自己还穿着开裆裤,而姐姐,还扎着两支羊角辫。
“好!”他用脏兮兮的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又用袖口擦了一把鼻孔处流出的鼻涕,拍着双手,蹦跳着,原本伤心的脸,顿时,乐开了花。
他最喜欢看姐姐跳舞,姐姐跳的舞最好看,也最好玩。每次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每次他哭哭啼啼的时候,姐姐都会给他跳舞,哄得他嘎嘎乐。在他的童年里,最欢乐的记忆,就是姐姐的舞蹈,姐姐的陪伴。
“姐姐这次跳的舞好不好看?”
“好看!”他高兴地拍着手,忽然,他发现地面上躺着一片枯黄的叶子,便赶紧弯腰,伸手捡起了那片枯叶,拇指和食指捏着枯叶的枯梗,跑到姐姐面前,将枯叶举到姐姐的眼前,轻轻地揉搓着枯梗,枯叶在半空中缓缓地旋转着。
“姐姐,姐姐,你看,你刚才跳舞的样子,就像这个叶子一样好看。”他咧着嘴巴,傻傻地笑着,越是笑得欢,他越是用力地揉搓着枯叶的枯梗。
“咔”轻轻的一声脆响,干燥的枯梗断裂了,枯叶从他的指缝间掉落,又重新飘落在了地面上。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愣在原地,瞪着圆圆的眼珠,盯着地面上那片从自己手中掉落的枯叶。
“姐姐,你会不会像那片枯叶,从高处掉落,摔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看到枯叶掉落地面的一幕,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并且,他的心是沉重的,因为,他发现,那枯叶没有了一丝水分,皱巴巴,干瘪,边缘碎裂,表面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黑斑。
他感觉好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偏偏把可爱美丽的姐姐,比作这么一个丑陋的枯叶?而且,这个枯叶最终还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一副死相,不,它原本就已经死了,姐姐绝对不能够这样!
“呵呵,傻弟弟,姐姐绝对不会像这个枯叶一样!姐姐也绝对不会像这个枯叶一样摔在脏兮兮的地面上,放心吧!姐姐永远陪着你,永远给你跳快乐的舞蹈!好不好呀?”姐姐说着,伸出双臂,很吃力地将他在怀中,晃动了几下。
“好!哈哈哈……”天真的笑容,重新挂在了他的脸上,快乐的笑声,再一次响彻天空。片片枯叶,在风中飞舞,簌簌地飘落,砸在了他的头上,肩膀上,砸在了脚下的地面上。
又一片枯黄的叶子,落在了姐姐的骨灰盒上,“啪”非常轻微的一声脆响。
如果换做别人,这声轻微的脆响是无法听到的。此时,机动车道上,汽车缓缓地驶过,汽车的发动机,发出一浪一浪地闷响,偶尔几声喇叭的叫声,十分刺耳。
人行道上,一些行人,迎面走来,擦肩走去,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有说有笑,还有一个老人,走起路来,肥大的皮鞋,在路面上拖拉着,摩擦着,呲呲呲,他的鞋跟都已经被严重地磨偏了,却依然不停地磨着。
这些乱七八糟的声响,统统地灌入了他的耳朵里,没人喜欢听到这些响声,他也不喜欢听,这些都是城市里无法抹去的噪声,也是城市明显的标志。
很多事情,无论喜欢与否,都必须无条件接受,忍受,然后,变得理所应当,变得麻木。渐渐地,他听不到自己想听的声音了,也找不到自己想听的声音了。然而,这声轻微的脆响,他却听到了,还让他立刻低下了头,盯着姐姐骨灰盒上的枯叶。
他本想伸出手,轻轻地将枯叶从骨灰盒的顶面扫落,突然,他却听到了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响声,“噗通”。
那时,他不小心坠入湖水中,挣扎得筋疲力尽之后,他的四肢松软了,整个身体好像一团松散的棉花,开始缓缓地下沉,下面漆黑一片,不见底,湖水越发冰冷,已经完全将他的身体吞噬,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就连恐惧和绝望的念头都没有了,两只瞪大的眼珠,寻找着最后一丝光亮,沉重的眼帘,却渐渐地关闭了,也关闭了他所有生的希望。
“噗通”这个声响,是通过冰冷的湖水传来的,敲击着他的耳膜,震开了他的双眼,他的两个眼珠重新瞪得大大的,他软绵绵的身体,重新颤抖了一下。
他看到了,看清楚了,随着一个大大的水花,在湖的水面绽放,一个身影钻进了冰冷的湖水中,那个身影就是姐姐。
姐姐也瞪着大大的眼珠,双臂拼命地划着水,双腿拼命地蹬着水,一窜一窜地,朝着他的身体挺近,她头顶那两支羊角辫,在水中不停地晃动着,好似姐姐跳舞的时候,晃动的样子。在此时,他竟然以为,姐姐正在水中为自己跳舞,哄自己开心。
姐姐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拼命地将他拖拽到湖边的岸上,岸边湿漉漉的,有碎石,有污泥,姐姐的脚心被碎石的棱角割破,鲜红的血,从伤口的缝隙中流出,融入湖水之中,好似一条鲜红的飘带,在水中缓缓地飘荡,慢慢地散去。
当他能够起身,坐直身体的时候,赶紧伸出两个冰冷的小手,颤颤巍巍地捂住姐姐脚心上的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姐姐,你肯定很疼!”他瞪大眼睛,看着姐姐的脚,又看看姐姐湿漉漉的脸,此时,她的头顶上的两支羊角辫,向两边弯弯的,耷拉下来了,发梢处,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不疼。”说着,姐姐微笑了一下,抿着嘴巴,翘着嘴角,两只手不停地摘下缠绕在他身上的水草。
他看了看姐姐,又扭头看了看湖面,轻声地说:“姐姐,你曾经说过,绝对不会像枯叶一样,摔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可是,你却为了我,摔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呵呵,傻弟弟,我摔了进去,现在又出来了,而且,我们俩一起出来的。”姐姐依然仔细地摘着他身上的水草。
一阵凉风吹过,吹落了姐姐骨灰盒上的枯叶,“啪”枯叶轻轻地摔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轻微的脆响,又被他听到了。他直挺挺地站在街道上,低着头,瞪大双眼,看着地上的那片枯叶,他越看,越感觉那片枯叶,就是姐姐摔在地上的身体。
当他再次仰起头,看着身边这栋高大的写字楼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在这个名为财富大厦的写字楼里,姐姐曾经在里面工作过,就在大厦最顶层的那个财富集团公司里。
财富大厦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每天,姐姐都可以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努力地工作,快乐地生活。
姐姐经常跟他说,打算在这个最高的地方,一直工作到退休。他还曾经攥紧拳头,兴高采烈地为姐姐加油,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姐姐的梦想,却在一场意外之中,灰飞烟灭了。
意外发生的前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家中的厨房里,做完了最后一道菜,红烧肉,这道菜是他特意为姐姐做的。
姐姐原本不爱吃肉,但是,他说,姐姐太瘦了,必须补充营养,在他的“胁迫”下,姐姐开始吃起了他做的红烧肉,渐渐地,红烧肉竟然成为姐姐最喜欢吃的那道菜。
他不但一如既往地为姐姐做了红烧肉,还为姐姐加了一个煎鸡蛋。最近,姐姐经常在公司里面加班,早晨,天还没亮,她就走出家门,赶奔公司,晚上,夜空中挂满了星星之后,她才迟迟地回到家中。
于是,每顿饭,他便给姐姐加一个煎鸡蛋,为姐姐瘦弱的身体补充足够的营养,生怕姐姐由于疲劳过度,把身体累垮了。
其实,姐姐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地消瘦着,而她每天从公司里带回来的工作文件却越来越多。在公司已经加班到很晚了,可是,仍然没有完成当天的工作内容。
今日事今日毕,姐姐把这几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纸条上,贴在办公桌和家中的写字台上,而且是正中间最明显的位置上,抬头,低头,都会看到这几个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也是姐姐在上学的时候,养成的一个高度自律的习惯之一。
像往常一样,他后半夜起床如厕的时候,看见一道灯光,从姐姐书房的门缝里照射出来,而姐姐瘦弱的身体,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头埋在写字台上的灯光里,双肩高耸着,不停地写,不停地算,她一定要确保经她手的每一个数字精确无误,因为,她是集团公司的首席会计师,统计管理着一个庞大经济实体的财务命脉,容不得半点马虎。
“咚咚咚”他轻轻地敲了几下姐姐书房的门,姐姐依然埋头写写算算,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敲门声。他只好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探进脑袋,轻声地说:“姐,都已经后半夜两点半了,你都已经连续熬夜半个月了,赶快早点休息吧。”
听到他的话语,姐姐才放下了手中的笔,扭过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他。从侧面看姐姐的一瞬间,他感觉姐姐弯下的脖子和驼着的背,就好像一个前倾的秃鹫。他怎么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姐姐想象成为一个丑巴巴的秃鹫,可是,在他的头脑中,实在是找不出其他可爱的东西来形容自己的姐姐。
姐姐额头上,左右两撇头发耷拉下来,一撇遮挡住了姐姐的一只眼睛,一撇直接延伸到姐姐的嘴角处,此时,姐姐的嘴角向下沉着,双唇紧紧地闭着,由于过于紧闭,双唇的血色都被挤压成了白色。
他手里拎着暖水瓶,轻轻地走入姐姐的书房,来到写字台前,探出手,触碰了一下写字台边上的那杯水,凉的。仔细一看,这杯水还是他在睡觉之前,亲手为姐姐倒满的,姐姐过于专注工作,这几个小时,连水都忘记喝一口了。
他赶紧把凉水倒掉,为姐姐重新倒满了一杯热水,双手端起,递到了姐姐的面前。这时,姐姐僵硬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僵硬的微笑。
姐姐的写字台上,摆满了文件和纸张,其中两张文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统计数字,在其中的几处数字上,姐姐用红色的笔,画了几个圈,又打了几个叉。白纸黑字上,出现了这几笔红色,是那么的显眼,又是那么的刺眼。
“姐,赶紧睡觉,早点休息吧。明天上班之后再弄这些事情吧。”
“不行!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够拖延。更何况……”说到这里,姐姐脸上刚刚那一丝僵硬的微笑顿时消失了,她紧随眉头,阴沉着脸,看着文件上被自己画出的红色圈和红色叉,深深地叹了一口,显得很失望,又使劲地吸了一口气,显得非常不服气的样子,绷着嘴唇,语气沉重地说:“更何况,财务数据竟然出了这么多错误和漏洞,真是岂有此理!”
他原本想开口劝说姐姐不要动气,更不要动怒,可是,话到嘴边,又习惯性地咽了回去。他不了解姐姐工作中的那些专业内容,不知道其中的深浅,也就不知道从何说起。当他看到姐姐眉宇间那道深深的竖纹,看到姐姐眼神中流露出坚如磐石的目光,看着灯光下,姐姐那带着棱角和阴影的脸庞,看着姐姐那个能够将南墙撞碎的额头,他觉得,他所有的劝说,都好似入海的泥牛。
“走!”
姐姐的那一声怒吼,总是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以前,他也经常听到姐姐的一些怒吼,但是,那些怒吼,都是在他和姐姐之间的,都是姐姐为了教育他,为了改正他犯的错误,才发出的怒吼。虽然记忆深刻,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久久回荡在脑海中的那一声怒吼,却是姐姐与这个世界之间的。他也渐渐地了解到,姐姐对待这个世界,竟然是这个样子。
“姐!他迟到了半个小时,是因为半路堵车的缘故,不是他故意这么做的。”
通过朋友关系,他为单身的姐姐物色到了一个相亲对象,是朋友的朋友,带着眼睛,梳着分头,夹克衫,裤线笔挺的西裤,一双永远都光亮的皮鞋。
眼镜男很老实,也很规矩,他和朋友经过仔细的商量,才将眼镜男与姐姐相亲的计划决定下来,姐姐也欣然同意了。
在相亲的当天,他陪着姐姐先坐在了餐桌旁。原本中午十二点双方见面吃饭,他说,提前三十分钟赶到包厢。姐姐却说,提前六十分钟,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为了碰到无法预料的意外情况,必须提前预留出足够的时间,绝对不能够耽误正事,尤其是承诺过的时间,必须严格守时。
他说,到时候,万一行星撞地球了,发生了意外,眼镜男迟到或来不了,咋办?姐姐便说,那就让他一头撞到行星上,死了算了。
他原本以为,姐姐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当他和姐姐等到中午十二点三十分钟的时候,眼镜男还是没有迟迟来到的时候,他从姐姐阴沉的脸色中看出,姐姐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而且,认真得有点可怕。
他在包厢里焦急地踱着步子,不停地给眼镜男打电话,可是,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当中午十二点四十分的时候,眼镜男急匆匆地推开了包厢的门。他今天换了一套崭新的西服套装,崭新的皮鞋,应该是他皮鞋擦得最亮的一次,左右分开的头发,也是头一次打上了定型的发胶,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飘出,是男士专用的那种香水。
他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推了推厚厚的眼镜,弯腰,鞠躬,点头,道歉。眼镜男乘坐的出租车被堵在了立交桥上,立交桥又高又长。与此同时,他的手机竟然也没电了。
“走!”还没等眼镜男把话说完,姐姐便起身离席,看都没看一眼立在旁边的眼镜男,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包厢的门口。
“姐,眼镜男也不是故意的,他也想不到路上会堵车,而且是堵在又高又长的立交桥上,至于手机没电嘛,这个情况,大家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碰到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情况说明了,他也道歉了,就没有必要去计较了。”他赶紧从包厢追出来,一边跟着姐姐大步走着,一边劝说着姐姐。
“如果他真的重视这次约会,那么,不可以提前六十分钟出发吗?那样,即便被堵在又高又长的立交桥上,他步行,也可以在承诺的时间内走到这里了。正是因为手机没电是日常生活中常有的情况,就更应该重视,为什么不提前准备个充电宝?其实,这不仅仅是堵车和手机没电的问题,而是他的态度问题,原则问题,执行诺言的问题,不要再提他了,就当没这个人了,走!”
他看着姐姐瘦弱的背影离去,心中一紧,渐渐地,他感觉姐姐的身体变成了一堵墙,又高,又厚,又重,还特别的坚硬。
姐姐喝完半杯热水,将杯子重新放在了桌子边上,重新伏案埋头,仔仔细细地写写算算,又有几张文件纸张上,被姐姐画出了红色的圈和叉。
他把水杯中续满热水,便悄悄地走出了姐姐的书房,轻轻地把书房的门关上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最后一次为姐姐关书房的门。
此时,他双手捧着姐姐的骨灰盒,仰望着高耸的财富大厦,头脑中,关于姐姐的思绪,层出不穷,烦乱着他的心。
当他抬起自己沉重的脚,踩在财富大厦门口的第一个台阶上时,大厦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两扇电动拉门,镶着金边,厚重的水晶玻璃,晶莹剔透。一阵香水味,从大厦的大厅里面涌出,这种香水味比百花园中的花香还要香,可是,当他将香水味吸入鼻孔时,却感觉眼前一片空洞,漆黑,冰冷,除了这些,便只有香水味了。
这香水味将氧气挤压殆尽,让他气短,甚至几近窒息。他心跳加速,赶紧大口呼吸,更多的香水味涌入他的身体,渗透到每一个细胞里。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细胞开始萎缩了,干瘪了,变成了一堆堆死去的蛋白质。
他用力地晃了晃头,抬起手,使劲地揉搓双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台阶,来到了大门口。
“嗷……”一声猛虎的嚎叫声,隐隐约约地在他的耳边响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一股热流,从他的耳道中流出。不好!耳膜被震破,鲜血流淌出来了。
他赶紧伸出手,用手指抵住耳孔,热流突然又消失了。指尖在耳孔处转了两下,又移到眼前,血!鲜红而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缓缓地向下爬行。
他的心脏骤然间剧烈跳动,剧烈的跳动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他身体颤颤巍巍,摇摇晃晃,就在他维持身体平衡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老虎口中。
香水味早已经消失了,一股股恶臭味,从老虎的口腔深处喷涌而出,让他窒息,让他眩晕。他双脚站在老虎粘稠的唾液之中,一颗巨大的利齿,立在他的身边,利齿的表面还残留着血渍,牙缝中,还塞着正在腐烂变质的肉屑。
老虎口中那巨大的舌头一跃而起,舌面上密密麻麻的倒刺,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剑锋都对着他,刹那间,全都朝着他刺来。
“啊!”他大声惊呼,转身就要往虎口外面跑,可是,他的双脚怎么都无法从老虎口腔的唾液中拔出,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老虎的牙齿上。他刚刚挣扎了两下,虎口立刻闭上,上下尖利的虎牙,一下子将他的身体拦腰咬断,他只是感觉一阵剧痛,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滚!”一个年轻男子,高大魁梧,板寸头,黑色西服套装,带着浓黑的墨镜,直挺挺地站在大厦的门口,用手指着倒在地上的他,怒吼着。
他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感觉自己的胸脯隐隐作痛,这才发现,是被眼前这个保镖样子的人推搡了一下,自己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个地方?我姐姐曾经在这个大厦里工作,以前,我经常来这里,为姐姐送饭。以前我可以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来?”他仰着头,看着保镖的脸,大声地说,毫不示弱。
“以前是以前,现在公司的董事长有规定,不允许你踏进财富大厦门口半步!”保镖说着,双腿岔开,稳稳地站在门口,双臂交叉在胸前,撇着嘴,一脸蔑视。
“我要见你们财富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我要知道真相!”他说着,就要迈开步子,硬要往门里面闯。
保镖立刻从腰间拔出一根甩棍,在他面前一挥,“咔”甩棍伸长,并横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你不听劝,硬要在这里放肆的话,那就让你尝尝这根铁棍的威力!”说着,保镖便拉开架势,做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
“啪嗒……啪嗒……啪嗒……”一串脚步声,从大厅里面传出,这是皮鞋底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脚步声不紧不慢,十分从容,也非常的深沉,好似那脚步声,从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中传出来。
他侧头看过去,认出来了,那个从大厅里走出来的人,就是这个财富集团公司的董事长。
董事长长方形的脸,好似一块冰冷而坚硬的石碑,脸上刻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样,稀疏的一些发丝,向后脑勺背着。
他认识这张脸,半个月前,街头巷尾的小报上,头版头条,都是他这张石碑一样冰冷而坚硬的脸。小报中所有的报道,都是关于这个董事长挪用财富集团公司的资金,偷偷地干非法的勾当,欺骗股东,欺骗股民。
然而,尽管小报中的报道铺天盖地,却没有确凿的证据,在民众和媒体一浪一浪的声讨中,董事长岿然不动,泰然处之。
董事长的步子依然那么稳健,站姿依然那么挺拔。可是,他却看到董事长手上帝王绿扳指不见了,价值连城的名贵手表消失了,从来没有戴眼镜习惯的董事长,也开始带上了一副浓黑的墨镜。
小报的报道中,还有关于董事长在国外很多豪华赌场出入的照片,照片下面的所有报道,都是异口同声,那就是,董事长已经将财富集团公司的钱输得精光了,现在,这个曾经挤进世界一百强的大公司,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公司。然而,这一切报道,仍然没有确凿的证据。
“董事长!你站住!我的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大踏步跨到了董事长的面前,双手捧着姐姐的骨灰盒,厉声喝道。
“自杀。”董事长静静地站在原地,缓缓地说。
“自杀?”
“嗯,她自己从办公室的窗口跳下去,自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姐姐头天晚上还在努力地工作,拼命地加班。她满脑子只知道努力工作,努力地生活,绝对没有轻声的念头!所以,她不可能在办公室跳楼自杀!肯定另有隐情!我要知道真相!”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撕扯董事长的衣服。却被几个高大粗壮的保镖拦住了。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