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策:陈轸去楚之秦
《战国策》第四十八和第四十九篇都在讲张仪和陈轸的争斗。最后以陈轸离开秦国去往楚国而告终。表面上看,陈轸是被张仪排挤走的,但实际是陈轸的诡计被识破后不得不离开秦国。
陈轸是楚国派往秦国的间谍无疑。三篇文章都没有交代背景,文章记载的都是陈轸如何化解受张仪影响的秦惠文王,对自己的怀疑。他的应对很精彩,很到位,但他最后还是失败了,不得不离开秦国。陈轸是由楚国去的秦国,最后因为秦惠文王封张仪为秦相,而离开秦国,回到楚国。当时,秦国总领政务的丞相还没有确定人选,陈轸意图夺取秦国相位,搅乱秦国政务。《孙子兵法·用间篇》有云:“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意思是说:所以只有明君贤将,能用高智慧的人为间谍,必成大功。陈轸无疑是上智者,如果他当上秦国丞相暗地里却是楚国的间谍,那必定能帮助楚国很好地打击秦国。
文章没有名言,为什么锤子敢断定陈轸是楚国派去秦国的间谍呢?《战国策》第四十九篇名为《陈轸去楚之秦》,标题的意思是“陈轸从楚国跑去了秦国”。但是文章中,陈轸已经在秦国,并且在秦国已经担当了职务,可能因为暗地里向楚国输送情报,被张仪发现。张仪于是向秦惠文王举发,并建议杀了陈轸。陈轸向秦王狡辩,糊弄了过去。标题与文章表面的意思完全相反。虽然陈轸应对得很好,可是秦惠文王还是在一年后选择张仪做秦相,陈轸回到楚国。从文章意思出发,标题应该叫“陈轸去秦之楚”才对。这篇文章文意如此简单,不太可能给错标题,第四十八篇上下,都没有明言陈轸是从哪个国家来到秦国的,到了第四十九篇却点明了。其实质是暗示陈轸是有秘密任务由楚国去往秦国的,而秘密任务以失败告终。
三篇文章,张仪都向秦惠文王举发陈轸,建议秦王驱逐他。张仪是聪明人,不可能没有证据就向陈轸发难。陈轸也没有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是用辩才蒙混过关。假设张仪一直是扑风捉影,污蔑陈轸,一定会招致秦王的反感。陈轸不是庸常之辈,毫无证据的污蔑,很容易被陈轸反咬一口。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秦王并没有动摇对张仪的信任,陈轸也没有反咬张仪“嫉妒害贤”。种种迹象表明,张仪并不是毫无根据污蔑陈轸。陈轸也有些心虚,所以在秦王面前只能玩弄逻辑狡辩。
结合三篇文章来看,陈轸为自己的间谍任务做了一定准备。第四十八篇上,名为《田莘之为陈轸说秦惠王曰》。应该发生在陈轸刚刚从楚国来到秦国不久。陈轸料到张仪会趁自己刚到秦国根基不稳的时机,而向秦王中伤自己。于是赶在张仪之前,让田莘之游说秦王,给秦王打好预防针,说张仪肯定会来中伤自己。这一手果然奏效。张仪第一次提醒秦王应该对陈轸警觉,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秦王“怒而不听”。陈轸料敌先机,赢了第一局。可是第二次和第三次,当张仪再次提醒秦王要小心陈轸时,秦王并没有再发脾气,而是向陈轸质询。
第二次秦王是这么问陈轸的:“吾闻子欲去秦而之楚,信乎?”(我听说你想离开秦国去楚国,是真的吗?”)
第三次是这么说的:“吾能听子言,子欲何之?请为子车约。”(我能听听你的真心话吗?你想前往哪个国家?我好为你准备马车。)
对比秦王三次的反应,可以看出秦王态度的变化。第一次对陈轸是楚国的间谍完全不信,第二次是略微怀疑,小心求证。第三次是完全认定,摊牌。
张仪第二次和第三次向秦王建言的说辞也值得玩味。第二次张仪对秦王说:“轸驰楚、秦之间,今楚不加善秦而善轸,然则是轸自为而不为国也。”(陈轸负责秦楚之间的外交,现在楚国对秦国并没有很友好,反倒私下和陈轸很亲密。是陈轸在为自己打算,而不是为秦国。)
第三次对秦王这么说:“陈轸为王臣,常以国情输楚,仪不能与从事,愿王逐之。”(陈轸作为您的大臣,却常向楚国输送秦国的情报,我不能再与他共事,请大王驱逐他。)
第二次张仪只是透过现象做推理,到了第三次向秦王建议驱逐陈轸时,明言他通敌卖国,看样子是已经有了实锤了。秦王两次向陈轸质询,都没有指责他通敌卖国,只是问他是不是想回楚国。这可以看出虽然有陈轸通楚卖秦的实锤,秦王也并不想杀陈轸。战国之世,国家与国家竞争的激烈程度,致使各国选拔人才都不限于自己的国家。在本国受到重用的,可能多数都是别国的人。杀本国出生的人才,还好说,但要是杀从别国来的人才,恐怕会导致别国的人才再也不敢来了。陈轸是有名的人物,就算有证据可以问他死罪,也难保不会有人利用陈轸的死造谣,给秦国安一个“害贤杀士”的名声。为了不阻断以后外国士子来秦的道路,秦王只有好言相劝,让陈轸自己承认通楚卖秦,然后礼送他出境。这样既可以消除间谍的隐患,对外还可以给秦国挣一个敬贤礼士,宽宏大量的名声。没想到陈轸口才出众,脸皮也厚,秦王“遂无奈何也”。
虽然不能一举两得,可说什么也要拔了这颗楚国楔进秦国的钉子。如果锤子是秦王,首先会派人暗中监视陈轸的一举一动,把他看得死死的,然后慢慢架空他在秦国的实权,使他赋闲在家,自讨没趣,久而久之,陈轸自己也会走。果然一年以后,陈轸离开秦国。
不能赶,也不能杀,更不能不管他。遂对他礼遇有加,又使其投闲置散。
《战国策》表面是看纵横策士的机辩辞锋,可史书文字的背后,从来都不缺权衡利弊的智谋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