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悲剧不是死亡,而是他们不再有爱。——毛姆
岁月对于我来说已经很老很老,老到我已经无法再往前走,因为,它的尽头,那扇门的背后,还有我所恐惧的事情。现在,我只能往回走,我要重新整理自己的人生,有时候,我会想,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人生的必然还是偶然?
我经常不断的问自己,那年夏天,真的曾经遇到过她吗?她是谁,至今像谜一样的存在在我的世界。她身上淡淡的气质,我们一起交谈的感觉仍然像风一样萦绕在我的记忆里,影响着我的人生。
所以,那年那个夏天对于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分水岭一样的存在。
遇见安静,是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刻,那一年,我放弃熟悉的朋友圈,放弃给自己规划好的财务工作,只是因为一个进500强工作的机会,我清晰的记得,我站在高高的写字楼下面,观察着行色匆匆的白领,那份自信,那份从容是如此的吸引着我,跟我以往呆过的任何环境都是那么的不同,内心有一股羡慕和嫉妒的复杂情绪,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们吗?
然而,现实是我必须要接受我的工作只是一个办公室的文具管理员,我每天的工作就试穿梭在这些白领楼层之间,填充办公用品,统计办公用品,我与他们的距离如此近又那么远。
而此时,短短半年内,已经频繁换了2次房子,每次都是因为二房东突然毁约,我即将换到另外一处,交完租金,我竟然只有几百元的饭钱了。那一刻,我站到天桥看着来往的车辆,和路边的行人,忽然有一种痛的无法呼吸的感觉,我又一次让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北京很大,竟也如此冷。此刻我竟希望这都是一场梦该多好!
大体是这个时候,我恍惚的走进对面的大学,漫无目的逛着,看着三三两两的学生,想象着他们或许都有一个明媚的未来吧。
忽然,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侧面看到一个女孩,安静的坐在学校的长椅上,正在读一本书,我忍不住瞟了一眼,是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毛姆,只是感觉这个名字很奇怪,那么美的东西为什么要跟钱并列在一起?
不知道为何,我忽然很想跟她说话,我不是那种很主动的性格,通常跟人相处也非常慢热,但是遇见安静,有一种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感觉。
我轻轻地坐在她旁边,侧眼忘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的轻轻地问了一句:“这本书的名字好奇怪啊?”。
安静回过头来,看着我,微笑的问:“你觉得哪里奇怪呢?”。
“月亮在我心里一直是非常美丽,圣洁的象征,而钱,我一直认为是不好的东西,美好与不美好放在一起,会破坏我心里的那份美好”。
“你心里的那份美好是什么样子呢?”安静好奇的问。
“我心里的美好是什么样子呢?”我喃喃地重复着,一时有点语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但是这份不美好却切切实实的影响着我现在的生活。
“我只知道钱一直像怪物一样,一直腐蚀这我的生活”我幽幽的告诉安静。
“看来你跟钱是仇人了?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故事喽?”安静有点调皮的问道。
她这么说,反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应该不会有人想跟钱成为仇人吧?”我自己轻轻地说。
“就拿现在来说,我的日子就有点过不下去了,现在交完房租,剩下可怜的一点钱,需要我要扛半个多月才能到发工资,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你在害怕什么?”安静反问我。
我原本以为她能给我一个答案,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我害怕我在这期间生病,我害怕我忽然失去工作,虽然那份工作我是如此讨厌。我害怕房子又出现问题,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支付另一处房子。我甚至害怕忽然有个朋友来看我,我囧到连请朋友吃饭的钱都没有啦。如果钱对我友好,会这样处处为难我吗?”我愤愤的告诉安静。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安静依然不肯放过我。
“如果你愿意,明天这个时间还来这里找我,我想听你的答案。”话音刚落,安静已经消失了,留下那股淡淡的香气证明她存在过。
第二天上班,我一天都很恍惚,不知昨天是梦还是今天是梦,往事在我的思绪里片断性的不断涌入。
几年前高考,第一次没考好,我又复读了一年,去了一个非常封闭的学校,隔绝了朋友,一个人在那里孤独的奋斗着。但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复读的事情,因为我本身生日小,按照年龄原本也刚刚好,也不会有人问我,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我在故意忘掉那一年,所有的记忆,仿佛它从未存在,我一点也怀疑那一年我有多努力,但我始终忘不了高考那天,我走出校门后,妈妈在烈日下的背影,她殷切的眼神。而真正刺痛我的是在知道我成绩的那一刻,妈妈眼神中那一缕失望,而后变成一种认命的眼神。妈妈对我依然很好,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的心,仿佛在那一刻都碎了。
就像妈妈曾经对我说的,她这一辈子,总觉得人生还有希望,高考没考上,没关系,我努力工作,总会好起来的。后来,遇到了我爸,日子是姐妹里混的最差,没关系,还有希望,我女儿是我的希望。所以,在学习上妈妈从来对我有求必应,而当这一切破灭的时刻,妈妈认命的眼神像针一样刺破了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纽带。
所以,如果那一切都从未发生过该多好,我从来没有那么努力,这样便可以掩饰我的倔强与不堪。
带着这些萦绕记忆的心事,我有一次来到了昨天那个长椅边,安静已经坐在那里等我。
我要怎么告诉她,我内心如此复杂的感受。
安静静静地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你昨天问我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支支吾吾的,有点窘迫。
安静依然淡然的看着我,仿佛我一定会说。
我的内心忽然有点哽咽,答案早就在我心里,但说出来对我来说如此艰难。
“我想我害怕让妈妈失望。”我一字一字的说出来。
“你还在害怕什么?”安静依然不依不饶。
“我更害怕的是,有一天,我变成了妈妈,活成了跟她一样的生活,最后找个不如意的男人,一辈子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我害怕自己成为这样,复制妈妈的生活,我多害怕妈妈那认命的眼神有一天也出现在我身上”。我变得越来越激动,哽咽的哭了起来。很久才平静下来。
安静走过来,抱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个拥抱是我至今感觉最温暖的拥抱,那一刻,挤压已久的恐惧在那一刻得到了释放。
“有时候,我们常常会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前进,如果我们不能停下来看一看那股阻碍我们真正目标的力量,我们就容易活在别人的宿命里”
安静接下来说:“所以,亲爱的,还记得我一开始问你的问题吗?”。
“你心理的美好是什么样子?不着急现在回答我,我明天依然在这里等你”。说完,安静又消失在我眼前。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回忆就像被打开的阀门一样,一件一件被释放出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写作文,正好姥姥那段时间刚刚去世,我把对姥姥的思念写到了作文里,作文课上念出来的时候,我有些哽咽的哭了,我记得那天有很多同学都哭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诉说的力量如此强大,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因为与人链接而得到的从未有过的满足。
初中的时候,我很喜欢观察我的的语文老师,她过的不是很好,与丈夫经常打架,丈夫跟所有的老师都处理不好关系,我经常可以感觉到她的内心,她的脆弱与失望,有时候,当我们对视的时候,仿佛那一刻,我听到了她的心在诉说。
高中军训的时候,日子很苦,那段时间我内心涌出很多感受,很多无法与人分享的情绪,从那天起我开始每天记日记,每天诉说给自己听,这种被倾听的感觉让我感觉很美好。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记起了很多这样的片段时刻,我依然想不清楚美好具体是什么样子?可是那种感觉对于我而言是那么的重要。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大学的长椅,安静跟之前一样,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我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因为它在我心里不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体或者目标,而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好像一直在寻找,就好像,我遇到了你,这种感觉也出现了”。
“我让你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安静进一步问我。
“一种被倾听,我与你深深链接的存在感,对!就是这种感觉”。我激动地对着安静说。
“所以,你希望的美好是可以与人建立深度的人际关系”。
“恩,我想是这个样子”。
“如果你已经知道了自己所追求的,那么,最近你所面临的问题还是问题吗?”。
“我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只要有问题出现,我都会拿妈妈当我的挡箭牌,可是,事实是我人生的每一步路都是我自己在做决定”。
“所以,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力量了?”。
“我想是的,还有,我一直想问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现在出现,而不是过去或者未来的某一天?”。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你心中所想,心中所念出现的另一个自己,就像你内心有一股向往美好感觉的力量驱使着我与你的遇见,当你明白我这股力量的时候,我便会消失不见”。说完,安静又一次的消失了。
我知道,这次她再也不会出现了,而她在我的心理是那么的恬静淡然,她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我在心理给她起了个名字:安静,那个夏天改变我命运的她。
后来,我真的像安静所说的,当我找到属于自己的力量,而生命中美好的感觉越来越多的涌现在我以后的人生里。
现在,我可以感觉到那扇门对于我而言,就要打开了,所以,我今天必须把隐藏我内心的秘密说出来,一个住在我心理很久,又拯救过我的另一个自己,更或者说,安静早与我融为一体。
最近,我开始常常想起安静,不仅仅因为那年夏天的那场遇见。而是,当我的人生即将走出时间,我经常可以感到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我开始期待我与安静能够再一次相见,就像她说的,她是我内心所想,内心所念的另一个自己。那么,我还可以再遇见她吗?
而我究竟在寻找什么呢?
死亡仅仅是肉体的消亡吗?
如果打开那扇门,我拥有的一切便消失不见,我还是我吗?那我又将是谁?
安静是否能给我这个答案?
“你希望我给你什么答案?”。安静忽然神奇的出现在沙发的一角,还是那样的淡然自若。
“真的是你吗?重要的是,你来了,在如此时刻。”我有点哽咽的说。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很害怕,打开那扇门以后,关于我的一切,我这一生的所有印记都将被抹掉。”我喃喃地重复着。
“你这一生过得好吗?”。
“我这一生过得很好,大部分的日子都在做服务人的工作,我也从与人的关系里获得了极大地满足感,我与丈夫共同扶持一辈子啦。虽然,他早些年已经走了,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给我,我知道,有一天,我们也还会再见,孩子们也都自有孩子们的人生。”。
“听起来,你的一生是充满意义的一生,如果你想要一个答案,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死亡后,他留在世间的印记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即使是伟大的哲人,他们的智慧和思想也许留了下来,但世人记住的也只是一个偶像,而真实的他依然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
我若有所思的想着安静的话。
“从生到死的距离,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死是一个结束,而现世获得有意义,才是最有价值的。至于死之后的世界,大体对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你说,是这样吗?”。
安静并没有回答我,我想她已经又一次消失了,而我自己已经给出了想要的答案。我也要开始启程我最后一段人生的旅途了,那扇门背后是什么?我已经不再恐惧,回头望着我的一生,已经充满了太多太多的美好感觉。
我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