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人知道“贵刁”?取闽南语音,状如河粉,真翻译当叫“粿条”。
大底有炒、汤两做法,其中有牛肉或丸子作料,看起来就是一碗汤河粉。
不全是。起码在我从小到大的食谱日常,贵刁属于最爱的偏爱。
能给一碗牛肉炒贵刁给馋死的,大概就是我这种人。
而一碗好吃的贵刁,在大酒楼是吃不到的。
必须是大排档。那种一锅高汤不停火的炖,一排椅子通宵夜摆的的大排档。
还得看师傅。太年轻的,给你做一碗“贵刁汤”,拿捏不了葱、香菜、炸蒜、味精的分寸。
那些上了年纪的,你唤着某叔某伯的师傅,手利落得很,看是一勺勺的随意,一碗贵刁,有肉丸的弹,牛肉的韧,一口汤你说是味精多,却都浸了你所有跳跃的味蕾,躁的胃口,被驯服了。
平常人眼里,一碗“牛肉贵刁”,大不必要多少熟悉的手艺。
食材都是寻常物,市场能买,贵刁烫熟,牛丸烫熟,青菜烫熟,一碗全套上,泡些汤就成了。我自觉那叫汤河粉,不能叫贵刁。
不是我矫情,而是我第一次吃到的贵刁不这样....
6岁时,寄住外婆家,我被人娇惯得不行。
外公是退休干部,午后的常事,是领我和我哥哥,到“雄钦的馆子”搓一顿。
这里,初尝贵刁汤,那时已经惊奇,世界上竟有东西超越方便面并成为吾辈挚爱。
雄钦,差不多和我舅舅一样大,我只管这么叫他,不记得他模样,也不明这算不算亲戚。
可是不管这礼仪,来他这就是为了我的牙口,能管好我吃的,我叫他大舅都行。
雄钦脖子挂一白色围裙,在砧板横刀快切。档口外客人点单,不用笔记,左右一勺,双手一捆,就是一外卖带走,利索。
他对外公尊敬。即有人先来,也先做们这桌,通常我们都点贵刁汤。
三个锦鲤图案的“凹公”(一种广口的大碗,潮汕地区叫凹公),在大锅旁排开。
粉、汤、丸子,点滴不漏;香菜、葱花、炸蒜末,恰到好处。
不看他那几口大锅,会以为他在泡功夫茶。
那碗贵刁汤,上桌就有馋人的汤雾。双手捧凹公边沿呷口汤,即化了我的味蕾。
接着牙齿饿了,舌头饿了,胃口饿了,连双手的力道,都饿疯一样的,挥舞筷子汤勺。不是怕别人和我抢,是胃口大开,恨不得将凹公直接吞下。
这晌午,凡是路过的人,
都能看见
一边的囫囵,我哥俩这饿疯的鬼,着实欠这几碗贵刁给我们超度。
一边的缓缓,外公这抽旱烟的仙,笑成眯眼,和气一句“别急”。
所以,
一碗好吃贵刁汤,必须要有几口大锅的炊烟,加葱蒜香菜的合事宜,
要饿极生疯的胃口,要能见到锦鲤图的大碗,
以及,让我慢吃不语的外公。
那碗超度我饿鬼胃口的贵刁汤,再也吃不到。
二十年来,
我一直奔波的牙口,一直摇晃的思念,
要告诉我的,正是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