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时,我正望着门外那棵老桃树发呆。电话铃响起,那头是XZY清亮的声音:“我坐最早那班车来了。”放下电话,心头泛起涟漪——这个从1994年就刻进生命里的名字,像一尾灵动的鱼,总在不经意间游回记忆的深潭。
班车摇摇晃晃进站时,她正站在车门边微笑。还是那样的卷发,只是鬓角添了几缕霜色。我们自然地挽起手臂,像回到1999年那个寒假。那时公路改造,两个十六岁的姑娘决定从全南步行回龙源坝。八个小时的山路,我们轮流背着书包,唱完了所有会唱的歌,说尽了青春的秘密。途中她的鞋带散了无数次,我笑她连蝴蝶结都系不好,她便赌气说要练到能系出最美的结。黄昏抵达镇口时,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仿佛从此再难分开。
蔡婆子瘦肉猪血粉的热气氤氲中,她依然先把香菜挑到我碗里。老板娘认得我们,笑问:“还是老样子?”我们相视而笑。有些味道会老去,有些情谊却在岁月文火慢炖中愈显醇厚。
农贸市场里,她像个孩子般雀跃。桃金娘要选紫得发黑的,土板栗要挑壳亮体沉的,凉薯须根不能太多——这些都是龙源坝山里长大的我们才懂的秘诀。她捏捏老虎须的根茎:“记得吗?小时候你总说这个像爷爷的胡须。”
厨房里,毛豆在油锅里噼啪作响,凉薯的甜香弥漫开来。我们一边择菜一边聊天,从育儿经到人生感悟,话题像灶上的滚水,永远沸腾。2012年我们先后成为母亲,在无数个深夜通过电话交流育儿心得,分享初为人母的惶恐与喜悦。她说我女儿的眼睛像我,我说她女儿的性格随她。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我们的情谊。
午饭时阳光正好斜照在饭桌上。她带来的广州秘制护手霜,散发着玉兰的清香。“你总忘记保养手。”她嗔怪着,就像大学时提醒我添衣。那些书信往来的岁月忽然浮现——她帮我申请的第一个QQ号,至今仍是我的主要联系方式。她说密码是我们共同喜欢的诗句,我试了三次:“桃花潭水深千尺”。
是啊,千尺之深,不及我们情谊之半。这些年来,我们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行进,却始终能在这个深潭中照见彼此最初的影子。她陪贝贝玩耍时,那专注的神情与当年解数学题时一般无二。孩子粘着她喊“阿姨”,她应得自然,仿佛这本就是生命应有的联结。
送她去车站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又一次拉长。班车启动的瞬间,我忽然明白:有些友谊不是生活的点缀,而是生命本身的底色。就像故乡的桃花潭,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那千尺深的碧水,永远映照着我们来时的路,照亮着我们前往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