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一辆价值不菲的迈巴赫轿车可以代步，但我仍然喜欢骑自己的宝马F800GT摩托车，在这座城市里穿梭。这既是因为摩托车代步的效率要比轿车高上不少，也因为我习惯了阵阵微风吹过脸颊的感觉。

今天和明天都凑巧是我的休息日，闲来无事的我，没经过多少思考便一口答应参加朋友们的聚会。但当我骑车经过西五路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滴滴”的喇叭声和救护车的警笛声，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奔驰救护车尾随在我身后，想必是要通过鸣笛来提醒我让开道路。

我顺势把车开到右侧道，却见擦身而过的救护车印着“青山科技大学儿童医院”的字样，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我院作为“专门处理严重、复杂、不常见，及需要跨专科治理的儿科病症”的医院，急诊部和救护车服务一般情况下仅仅为极其危重的儿童患者提供服务，周末晚上突然出现我院的救护车一路拉响警笛前行，一定是出现了紧急情况。

我决定翘掉朋友们的聚会，稳速尾随这辆救护车，来到了医院的急诊部。

救护车在急诊部门口停了下来，打开车门，一位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的女孩躺在担架车上，被几名身着急救医生服的医生推了下来，旁边跟着几乎哭成泪人的一对夫妻，想必是女孩的父母。

我拦下其中一位相熟的急救医生，“东哥，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需要咱们医院出车了？”

“市急救中心接到电话，一个女孩误饮家里的自酿葡萄酒之后出现了醉酒症状，考虑到其他医院没有收治这种儿童的经验，急救中心联系了我们，我们就出车了。”

“中毒啊，我跟你们一起吧，没准能帮到什么忙。”

“管老师来了，那我们可就放心多了，先去急诊部吧。”

伴随着担架车走入急诊部，我看到了一名个子高挑的女医生走了过来，向急救医生问道，“什么情况？这个孩子看起来不太有精神，您估计是什么情况？”

“孩子家属说是误饮家里的自酿葡萄酒，然后出现了醉酒症状，我们初步判断是急性乙醇中毒，而且可能已经造成了中枢神经抑制。”

“自酿葡萄酒的话，要考虑杂醇中毒，不能因为意识障碍就简单地判定是乙醇中毒，”我插了一句，“先给孩子简单检查一下生命体征吧，然后再决定需不需要做毒理学检查。”

女医生听到这番话，显然有些惊讶，“管老师？您今天不是休班嘛？”

“本来想出去浪的，结果骑摩托遇到了他们的救护车，我就跟过来了。毕竟咱们医院的救护车平日里出车并不多，晚上出车肯定是有很严重的病人。”

“那好，我先去检查一下患者，管老师稍等哈。”说着，她让急救医生把女孩送到了急诊抢救室。我则在外面一边等着，一边给林烁打电话。

“丽塔姐，什么事情？”

“你快点过来，有个女性患儿，疑似杂醇中毒，可能需要验血确定中毒来源。”

“好的，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到。”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我猜他应该已经去准备出门了。

过了五分钟，女医生从抢救室中走出，“情况很紧急，女孩嗜睡有点严重，但是呼之能应，能回答问题。她的主诉是视物模糊，我们测了体温、血糖、血压、心率和单导联ECG，结果正常，但是查体发现瞳孔有散大，眼球和肢体都没有震颤，然后呼气也没有酮症酸中毒或者是酒精中毒的味道。”

“女孩喝了多少酒？”

“家里估算10度左右的自酿葡萄酒，女孩喝了差不多500ml。”

“如果家属说的度数是真的，她会有严重的中枢神经抑制症状，也可能会有低血糖和呼气味道。但是现在的查体明显说不通，”我想了想说道，“得考虑杂醇中毒，我已经请医学毒理学部的分析化学家来了，患者先验血查一下动脉血气、电解质、肾功和血浆渗透压，然后留一管抗凝血，准备做醇类分析。”

“好的管老师，我这就去做”，说完，她开始吩咐身边的护士给女孩抽血。

当我拿着女孩的血样出现在医学毒理学部办公室时，已经距离女孩入院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林烁一边刷着某医学新闻网站，一边在等着我的到来。

“喏，血样在这，分析一下乙醇和杂醇吧，主要是甲醇、乙二醇、异丙醇和丙二醇，然后如果能捕捉一下扑热息痛或者水杨酸的峰的话，也试试看。”

“好的，丽塔姐先让ER那边传过来基础检查结果吧，这一套分析最快速度也要两个多小时，患者可能需要抢先治疗。”说完，林烁便走进了他的实验室。

我打开了医学毒理学部的办公电脑，不出意料，女孩的其他验血结果已经上传到了医院联网中，我一份接一份地读着结果，总结出了几条或许有用的信息：

——女孩的电解质水平完全正常

——动脉血气分析提示显著的阴离子间隙增高，伴有代谢性酸中毒，这提示女孩杂醇中毒的可能性略大

——血浆渗透压经过计算得出的血浆渗透间隙明显增大，但因为女孩可能摄入了大量乙醇，这个结果的意义比较尴尬

——女孩的肾功能指标正常

尽管女孩的毒理学检验结果还要稍等才能得出，但现阶段的证据基本指向了杂醇中毒，我决定先让ER进行紧急治疗。我随手抄起电话，拨打了ER的内线，传来了清脆的女声，“您好，急诊部。”

“我是管盈，初步化验结果提示杂醇中毒，但是具体的结果还要等一等才能出现。你这边可以先给对症治疗，用碳酸氢钠试试看。然后最好联系一下血液净化中心，她需要透析的可能性很大。”

“好的我知道了，我先试试用碳酸氢钠，管老师那边的结果大概要等多久？”

“两个小时。”

“好的，静待消息。”

等待结果的两个小时，我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毕竟女孩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实验室结果早一点出炉，拯救她的生命的胜算就可能更高一点。

就在我还在为女孩的病情而感到紧张的时候，林烁走出了实验室，“血样显示她的确摄入了乙醇，但是不足中毒量，应该是家里的私酿酒技术不好。乙二醇、异丙醇和丙二醇几乎没有检出，但是甲醇的浓度已经远超中毒水平了，基本可以确定是甲醇中毒。”

我听到结果以后并没有接下林烁的话茬，而是马上又一次拨通了ER的内线。这次我没等对面说话，就先说出了我刚刚听到的结果，“实验室确定是甲醇中毒，乙醇浓度很低，没有其他杂醇刻意摄入的迹象。现在血液净化中心能不能联系到？”

“他们那边的人正在开车赶到医院，不过好像遇到了堵车，可能还要等一两个小时。”

“那糟了，现在女孩的情况是撑不过这点时间的。”

“那该怎么办呀，管老师？”

“先给她用乙醇吧，乙醇可以抑制乙醇脱氢酶，防止甲醇转化成毒性化合物，这至少可以帮她争取一下时间。”

“乙醇？这个需要怎么用？”

“20%的乙醇溶液，下鼻胃管输注。负荷剂量5mL/kg，然后再用0.5mL/kg/h作为维持剂量，血液透析期间输注速度要增加一半。透析的事情交给血液净化医生来处理，在透析结束的时候和透析结束2小时以后各抽一份血样，送到这边来做甲醇分析。”

“好的好的，”我能听到电话对面沙沙的笔记声，“我先问问药房有没有乙醇，然后随时和管老师保持联系吧。这次真的感谢管老师帮忙了。”

“这没什么，只要患者没事就好了。”

挂断电话，我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看美剧《豪斯医生》。看到一半，剧里有句形容豪斯的台词，让我有些感动——

“他去做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对的。”

是啊，哪怕我所做的工作不受亲朋的理解，哪怕没有患者知道我挽救了他的生命，我也要把这份工作做下去。

“我去做这件事情，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