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间的书信往来 - 草稿 - 草稿

第一章:除夕

2000年的除夕夜的时候,双水村的各处灯火通明,在我带着放完烟花的喜悦和对明天能穿上新衣服的期待进入梦乡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阵地敲门声所惊醒,六岁的我,从来听到过这样急促而不安的声音,直到多年以后,每每我我回想起这个叫声,我都会感到恐惧,把这看成是死神的召唤。事实上,被惊醒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母亲高月娥和父亲费家富。听到声响的父亲赶紧穿好衣服打开大门看看是谁,从父亲和来者的交谈声中,我能准确地判断出他是刘成伟的父亲刘月宏 ,大约是过了一会,来父亲就踏着匆忙的步伐来到床前,细声对母亲说了一句话。母亲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用极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准备跟随父亲一同前去刘月宏 家。刚走到房门口的母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折回到我身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阿杰,爸爸和妈妈去隔壁刘叔叔家有点事,你早点睡啊”,即使我当时才六岁,但我却能从母亲的言语中,察觉到肯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作为对母亲的回答,我乖乖地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母亲的举动确实在今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都给予我持久的安慰,但那一晚,我迟迟没有做到能够睡着。好奇与周围慢慢响起的嘈杂声始终盘旋在我的脑中,直到天边发白时,我才疲惫不堪地堕入睡眠的沼泽中,但那时,我的父母还没回来。

我得知马秀芝死去的消息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也就是刘成伟的母亲在昨晚晚饭过后喝农药自杀的。当我从一夜的疲惫不堪中醒来时,发现已到了中午,这是我第一次没有起来拜年,自然我也没有能穿上新衣服和得到婶婶给的糖果与零食,为此我对自己懊恼不已。我洗漱好后,来到厨房,见到母亲在准备午饭,那件穿了几年的黑色羽绒服上套着一个花格围裙,而对于我的出现,母亲并没有理睬,她继续进行着简单的动作。已是满腹懊恼的我,在此时转化成了一点点生气,我对着母亲大声喊叫:

“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饿了”我故意没有叫妈妈,我希望以此能让妈妈明白我小小年纪的无理取闹。事实上,我并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在母亲没有搭理我之后,我就垂下头坐在板凳上,没有继续说什么,我那小小的任性就这样落空了,就像我以后看到的偶像剧中的备胎们,纵使自己自作多情,可别人根本不把你当回事。随着那锅铲和锅的碰撞声停止,我的母亲才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

“阿杰,赶快吃,吃完饭带你去成伟家烧热香去”

我吃惊地望着母亲,然后快速地把饭菜填进了肚子。

随后我被母亲带到了刘成伟家,这个我藏着我六岁之前无限欢乐的地方,它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很熟悉,哪个角落玩捉迷藏不容易被找到,哪个屋檐下有燕子窝。可当我走进他家大门时,满堂我不认识的人,令我产生一声错觉,我是不是走错了屋子,直到我看到跪在地上的刘成伟时,我的疑惑才消散褪去。我那可怜的朋友,身穿一件大大的白色衣服,头上也戴着白色宽布条,他的面前是个发黑的脸盆,再往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纸扎房子,那房子前面则放置着一个瓷筒,瓷筒两边则放着两根缓缓燃烧的大红蜡烛。刘成伟的身子缩成一团,我至今回想起来,总是误以为他是被泥土吸进了地里。走近我才发现成伟的双眼发红,眼眶肿胀,悲伤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浮现,这是我当时不太能理解的表情。这时我惊奇地发现那纸屋中间竟然放着马秀芝的黑白照片。我按照母亲的说法,在那脸盆里烧上一沓黄纸,点了三根香插在了那瓷筒里,当我跪下磕头时,如蚊虫般细小的抽噎声飘进我耳朵。我用眼角余光瞥向刘成伟,他脸上的神情像凝固在那一样,而他也去一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后来当我询问刘成伟跪在那时的神情,他一种形象的比喻直接描述了他的心情:

“如果你丢了一块钱会怎样?”

我立马想象我丢了一块钱会怎样,这个对于童年我们来说绝对是笔巨款,想到这,一股难过的波浪涌上心头。

在我开始陷入这种自我想象的折磨中,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提问时,刘成伟紧接着用非常平静地语气说:

“而我却是丢了一百块”

母亲在看我行完拜祭之礼之后,招呼着让我回家去,我走到大门口时,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在乱哄哄的嘈杂声中,刘成伟父亲刘月宏的声音清晰地来到了我的耳边,这位刚刚丧妻的男人用无比的激情说:

“那个女人就是该死,早就该死了”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他的话音刚落,嘈杂声再次响起,男男女女的声音都指向了刘月宏。我不知刘月宏有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他母亲李夏荷的动作吸引了我,这个因为小时候生病,然后又聋又哑的女人,拿着手比划这个比划那个,嘴里还啊啊呜呜地吐出声音。我注意到这时刘成伟抬起了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他的父亲,一言不发。最后这场争吵是由刘成伟爷爷来终止的。那个瘦小精干,皮肤黝黑的男人用与其身材不符的巨大声音对着刘月宏喊叫:

“老子要打死你这个畜生”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刘月宏用惊恐的眼光望着他的父亲,四面楚歌的境地让他说不出一句话,而他父亲此时的愤怒则给了他最后一击。像打了败仗的刘月宏转身走向屋外抽起了香烟。

这天晚饭时候,我的叔叔挥舞着筷子开始了他的诉苦:

“你们说,马秀芝这个时候死是不是害人”

“胡芳她家的事我都忙的要死,现在再加上月宏家的事”

我叔叔说的一点也不为过,的确他的岳父在前一年夏天去世,而我的婶婶当时已经怀着我的堂弟刘成峰九个月了。

我的父亲也加入到我叔叔的行列之中:

“可不是嘛,昨晚都睡着了把我们叫醒,半夜拖着板车把秀芝拖到医院,可惜半路就没气了”

我那时脑海里就显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三个精壮男子在万家灯火通明的除夕夜里拉着一辆板车在双水村的堤坝上缓缓前行。而躺在板车里的那个人则身穿一件红色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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