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这是痴情呢?还是纠缠呢?”我提着早餐望着小川走进旋转门后面,钉子一样的高跟鞋在地上铛铛做响,我听不见,但可以想象。
大炮熟练地从我手里抓过包子豆浆,“在你看来必然是痴情了,在她看来,你就是个排不上号的备胎。”
“那在她的男朋友眼里呢?”
“你问的是哪一个?”
“你把包子还我。”
大炮抓起我的手张嘴要吐,我嫌弃地抽回手,他干练地咽了下去;“想不想知道我怎么看?”
“怎么看?”
“自讨苦吃。”
我一下子有点生气了,恼羞成怒那种,别过脸,不说话。
“她到底好在哪?”大炮把头别向另一面,倒不是为了跟我斗气,他要抽烟,知道我不爱这味,那边是下风口,烟能飘远,我闻不见。
好在哪?我也说不上来。
对大炮来说,世上女孩千千万,各有胸腰腿脸,把小川放里面,哪堆都塞不进去,只能算异性。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大概更不堪。“小骚狐狸一只,砍了就完事了。”
大炮是神仙,小川是妖怪,我是被妖怪施了法术的凡人。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第一次遇到小川,她灰头土脸的,尾巴藏在衣裤里鼓鼓囔囔,像屁股后面长了个囊肿。
我坐在秋千上,她从沙土里钻出来,怯怯地盯着我。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狐狸,还以为她是一只猫。
她妈妈是妖怪,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砍死了,下手的人刚好是大炮的师傅。她爸爸就是个普通人,而她实在不好分算不算人,小小的一只缩在爸爸的怀里,眼睛无辜地睁得大大的,看妈妈倒血堆里,慢慢从衣服里缩水,变成一只狐狸。她太小了,哭都不懂得哭一声,尾巴也还没长出来,所以活了下来。
好多男人躲在各个角落里远远近近地看着,胖瘦都有,贫富各异,那些都是她妈妈的朋友。但只有她爸爸是妈妈的爱人,领证办婚礼的那种。
她忘了爸爸那时候是开心还是难过了。
她被爸爸关进地下室里养大,慢慢长出一条尾巴来,越大越像妈妈。
狐狸并不都长得好看,她只是眼睛好看,虽然是单眼皮,但是亮堂堂的。
我只记得这第一眼,亮堂堂的,像发着光。
不知道怎么地,她就跑到了秋千上,我在后面推着她,她笑起来,露出两颗锋利的虎牙。
我也笑,二傻子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我被魅惑了。
我是她第一个魅惑的男孩,在她尾巴都还不会藏起来的时候;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因为她的血统不纯,这辈子,她只能魅惑一个人。
我,是独一无二的。
她非常粗暴直白地命令我,给她买水,给她喂小饼干。
她吃得享受地呀,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甘之如饴,没有什么比让她开心来得重要。
我第一次逃课,第一次偷钱是因为她。但第一次亲吻也是她。
那一天她不小心划破了衣服,狐狸尾巴露了出来。她干脆也就不藏着,自己用手捧着给我看。
我好奇地摸了摸,特别特别地柔软,摸着摸着她脸突然就红了起来,然后狠狠亲了我一口跑开了。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什么是恋爱了,至少知道亲嘴是什么意思。
我开始给她写情书,她一封也没有看;我去牵她手,她也一下子甩开。
但我觉得这就是恋爱,不喜欢的人,怎么会亲嘴呢?
她拒绝了我大部分的提议,包括去山顶看星星,包括我为她新学的吉他。
但有件事她答应了,我说我要把她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的朋友们也纷纷喜欢上了她。给她带更高级的零食,带亮晶晶的石头和玩具。她和小庞,我们之中最有钱的那一个,关系越来越好。小庞开始给她买衣服,请她吃肯德基,还带她看电影。
我从没去过电影院,我觉得我选择的那个可以看到漫天星星的角落不会比傻傻的一个屏幕差,但小川明显不这么觉得。我就跑去小卖部租光碟,小明家有CD播放机呀,邀请她去小明家看好了。她总是6点半从沙堆里钻出来,那是她从她家地下室偷偷挖出的洞,挖断了她很多的指甲。我就大概在6点20的时候跑去那,没想到她已经在了,小庞也在。他们的嘴贴在一起,小庞的脸背对着我,她的脸正对着,她眼睛明显看见了我,微微弯了起来,那是笑的意思。然后她用手缠住小庞的脖子,越发激烈地亲了起来。
但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一直在笑。
我之后再没去过沙坑。
故事本来就该到这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她又找了过来,伤痕累累地。
“我爸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强奸我。我受不了了。”
她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可怜。
“我们把他杀掉吧,好不好。”
她第一次求我,而不是命令我。
我一如既往,甘之如饴。
她拉着我,去认她爸爸。原来是学校里不怎么说话的那个保洁叔叔,他虽然不说话,但并不坏。我有一次迟到了,大门已经关了,只留一条小缝,后面站着脸色很不好的教导主任,被抓到是要全校批评的。我躲在学校对面,进退两难,他刚好从我身边经过,拉了拉我,把我带到了学校一个比较偏的角落,我踩着他的肩膀翻墙进了学校。
知道是他以后,我就很犹豫了。这样的“义气”在当时的我看来,是天大的恩情。
她咬了咬嘴唇,带我回到那个秋千,我们站在秋千下的沙堆上,开始动手挖沙,挖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顺着那个窄窄地洞往里爬,一直爬到一块木板下,小心翼翼地取下木板,就到了一张床下,从床底钻出来,整间房间小得出奇。角落里一个木桶散发出剧烈的骚臭。此外就是这一张床。
她拉着我,去到隔壁的房间,里面有一堆各式各样的“刑具”;她一件一件地脱光自己的衣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密密麻麻的伤疤,再指了指那些刑具,便就是这时,她的父亲推门走了进来。
我躲在门后面,她爸爸疑惑地看着赤裸的她,然后抱起她,丢在了椅子上。她亲吻着她的父亲,熟练地,满是风尘地;然后反过来,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用椅背上的皮带把他绑了起来。他愣了愣,然后看着跪在他身上扭动着自己的小小的身体的小川,无声地笑了起来。
“乖,帮爸爸把裤子脱了。”
她顺势蒙上了她爸爸的眼睛。
我没有选择了。
学校的清洁工消失了,而小川成功地住进了小庞家里。她穿得像个公主,漂亮极了。但陪在她身边的变成了小庞的爸爸,老庞。
小庞抱着我哭了好几次,他说他爸爸有间房间里,都是可怕的“刑具”,他爸爸晚上经常用那些东西欺负小川。
我问清楚了具体的房间,并在小庞的带领下进去参观了一次,比“清洁工叔叔”的,要漂亮精致得多。房间也大,有很多可以藏人的地方。
我算准了一个他家人一起去吃饭的时间,很轻松地就摸了进去,然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躲了起来。那天晚上,老庞出现了,但带来的是另一个女孩,也是我们学校的,眼睛没有一点光彩,但是胸很大,应该是高中部的学姐了。
我屏住呼吸,就这样待到了天亮,又待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小川终于进来了,她浑身赤裸,像狗一样四肢着地在地上爬着。
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我就站了出来。
我用手比划着,要不要把老庞杀了,她嘴里塞着球,微微摇头,又爬了回去。
老庞把她嘴里的球取下来,她留着口水“汪汪汪”地叫了起来,然后像柴犬一样眯起眼笑嘻嘻地吐着舌头。
我就这样看着她和老庞,看了一晚上。
离开的时候,我浑身乏力,饿极了。
一晃五六年,老庞一家人在一次郊游,突然发生车祸,集体去世了。小川留给了我一张纸条,那是一个城市的名字,我就考去了那里的大学。
我生日那天,她从窗户跳进来,钻进了我的被子里。她是如此的轻巧,我们宿舍里有四个人,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们宿舍在六楼。
她亲了我一会,悄悄在我耳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天醒来,我在床头发现了她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东野圭吾的非常有名的书,叫《白夜行》。
“大炮,我知道怎么形容她的好了。“
“怎么说?“
“一见之,如平生欢。“
大炮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自以为帅气地朝我脸上吐。
我厌恶地拍散那些轻飘飘的东西。
他掐灭了烟,转过头来,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俺也一样。”
他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