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猴子

                           一

        在残酷现实的牢笼里，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而你们呢？身陷囹圄，却浑然不知。

        动物园里。一只猴子孤零零的蹲在铁笼的角落里，表情凝重的望着外面的世界，他不时的用头去撞击铁铸的牢笼，一下接着一下，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撞击并不使它很痛，因为他用一只手垫着，这颇有点滑稽且自欺欺人的意思。

        “妈妈，他傻了吗？”一只小猴子天真的问母猴子说，

       “呃......”母猴子犹豫着不知怎么回答。

       “他可不傻！他是动物园里最聪明的猴子，他曾创下逃出动物园三个月的纪录，至今还没有动物能够打破这项奇迹。”一只年迈的老猴子接过话茬说道。

        “他怎么逃出去的？又经历了什么？讲讲吧，讲讲吧！”小猴子兴奋地缠着老猴子说，

        “嗯，事情是这样的......”老猴子开始慢慢叙述那只郁闷的猴子的独特经历。

二

      清晨，一个偷猎者驾驶着自己的小车，车上携带着几只刚从森林里捉到的动物，郁闷的猴子便在其中。车开往动物园。

      “看看这回的货咋样？给算算价吧！”偷猎者和动物园的管理人员在谈价钱，

      “市场价下来了，比以往便宜一半。”管理员冷冷地说。

      “老子费了半天劲，就卖这几个钱？”偷猎者忿忿的说。

      “动物园效益不好，你爱卖不卖。”管理员懒得和他解释。

      “好吧，好吧，我认栽。”偷猎者无奈了，只得答应。

      “哎哎！给他啰嗦什么，快过来打牌，让他自己去收钱。”不远处的小屋里，管理员的同事大声招呼他，让他凑一手。看来，动物园的效益确实不好，工作人员都闲到如此地步了。

      偷猎者悻悻的去动物园的会计室收钱了，没人看管车上的动物。

      郁闷的猴子伸出一只手，偷偷扭开别在笼子上的铁丝，用全身的力量使劲一挤，他逃出了笼子。

       “我来救你们！”猴子说着，伸手去扭别的笼子上的铁丝，试图救出车上的动物们。

      “猴子，猴子，别管我们，你自己走吧！”野鸭子呱呱的叫起来，

      “为什么？”郁闷的猴子不解的问。

      “动物园多好啊，不愁吃喝，比外面的环境好多了。”野鸭子解释道，

      “你傻了吧你，懒得理你！”猴子生气了，一转身跳下车子，准备逃出动物园。

      郁闷的猴子在动物园里瞎逛游，到处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游客。只听见，远处小屋里，动物园的管理员们在高声吆喝着打牌。

      猴子转转悠悠，来到羊驼的圈跟前。羊驼们无精打采地躺在地上。

      “你们别不高兴了，我这就放你们出来。”猴子对着羊驼大声说，说着伸手捡起地上的半拉砖头，想要拿着砖头砸开圈门的锁。

      “啊呸！顾好你自己再说吧！”羊驼一看猴子在砸锁便来了精神，口水吐了猴子一脸。

      “我呸，草泥马，好心当作驴肝肺！”猴子气的蹦蹦跳，大声骂起来。

      猴子又在动物园里转了一圈，问了一大圈，没有一个动物想出来。猴子郁闷了。

      偷猎者收完钱回到车上，准备卸货，抬眼一瞧，猴子的笼子是打开的。“猴子跑了，快来捉猴子！”他大声嚷嚷着，

       “叫什么叫？大惊小怪，”小屋里，偷猎者的叫嚷声打扰了管理员们打牌的雅兴，他们异口同声的责骂偷猎者道。

       “猴子跑了，你们照给钱不？”偷猎者有点恼怒的说，

       “跑就跑吧，一分钱少不了你的，卸你的货就是了。”管理员不耐烦的说。

       “好，好。”偷猎者满意了，不再吱声。低头卸货。

       猴子欢蹦乱跳的从他们身边跃过，翻过动物园的高高围墙，逃到了外面。

                     三

         猴子一口气窜出几里地去，蹲在一片荒原上休息。这里没有一棵树，满眼荒芜，只有成片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黄土地。

         起风了。漫天的黄沙随着狂风刮起，刮进猴子大声喘着粗气的嘴里，沙子弄迷了他的眼睛。

         猴子只好起身，蹦跳着继续往前跑。

        傍晚时分，猴子为了躲避刮了整整一日的风沙，跑进一处小树林里。这些不成材的，只有一年龄的小树，孤独的戳在大片的荒原里，显得非常扎眼。在大风沙的摧残下，勉强的支撑着，刚好能稍稍抵挡一下。

        猴子很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一片小树林呢？

        猴子好奇的爬上小树，到处东瞧西瞧，一低头，看见了拴在树下的一条大狼狗。

        猴子窜到狼狗身边，问道，“狗啊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狼狗低声呜咽着说，“猴子啊猴子，我太不幸了，”

        “在我刚满月的时候，就离开了温暖的狗窝，远离了母亲的怀抱。”

        “我被送到一户人家，在那里长大，慢慢长成一条大狗。”

        “但很快，主人嫌我食量太大，就抛弃了我，把我卖到市场上。”

        “本来我是要被杀死的，因为我的主人把我卖给了一个杀狗的屠户。但是，这是唯一幸运的事，一个买狗肉的客人，相中了我的体型。”

        “买下了我，把我拴在这里，为他看林。我在这无边荒野的树林里，整日间孤单单的，受着大风沙的袭扰，还要不时的忍饥挨饿。”

        “猴子啊，猴子，我太不幸了。”说这话的时候，狼狗低着头，眼里透着可怜巴巴的神色，并且从眼圈里滴下泪来。

        “我来救你，”热心肠的猴子被感动了，伸手想要解开拴在狗身上的铁链子。

        “没用的，你不要白费劲了，”狼狗说道。

       猴子摆弄了一会铁链子，怎么也弄不开。他急了，张开口去咬拴着狗的小树，尽最后的努力试图把狗救出来。

       树林外，传来人的喊声，“老黑，老黑，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这狼狗听到主人的吆喝声，突然一下变了脸，“呜，呜”的呲着牙发出低声怒吼，想要把正在解救他的猴子一口吞掉。

       猴子一看情形不妙，三窜两蹦跃到树上，爬在树顶，以躲避狼狗的撕咬。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这狼狗怎么一下变成了那副嘴脸。

        “老黑，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那人说着，把一盆吃剩下的骨头扔到狼狗面前，狼狗兴奋的冲主人摇着尾巴，两眼紧紧盯着啃得光光的骨头，那上面没有一丝肉。

        “吃吧，老黑！”主人一声令下，狼狗流着哈喇子的嘴开始大吃大嚼，有滋有味地啃起那没有肉的骨头。

        猴子郁闷了。在高高的树顶，一边疯也是的摇着小树，一边吱哇乱叫着。

        那人捡起一块石头，朝猴子砸去。狼狗在树下跟着狂吠。

        “好样的，老黑。”主人抚摸着狼狗的头，夸奖他。

        猴子看不下去，跳跃着，窜出树林，窜上一条大马路，很快，没了踪影。

                       四

        猴子顺着一条又宽又阔的大马路，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城市的中央。

        在这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人们急匆匆的，忙个不停，没人注意猴子这个外来者。

        天黑了，猴子饥肠辘辘，到处搜寻着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他找到一处垃圾箱，本想开动嘴巴大吃一通，但闻着那恶心的气味，看着白乎乎的蛆虫在各种食品残渣上一点一点的蠕动着，他犹豫了。

        突然间，一个头发打着绺满身肮兮兮的人，伸出他又矬又黑的手，不顾一切的在垃圾箱里扒动起来。不一会儿，这人翻出一袋长着绿毛的面包，在裤子上搓了搓，便往嘴里填去。

        猴子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绿毛”，口水流了一地，他饿了也想解解馋。若依猴子以往的个性，早伸手去抢了。不过，自从他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经历了这段时日的坎坷波折，猴子的心中竟产生了一丝奇妙的同情，在他眼里，这人比他更为可怜。

         那人注意到了猴子紧盯着“绿毛”的眼睛，他笑了笑，从面包袋里掏出来一块，递给猴子。猴子一把抓过来填到嘴里，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什么味道？不记得了，只觉得酸酸的。

         那人又在垃圾箱里翻腾起来，经过一番折腾，竟然神奇般的找到了许多吃的。有生了蛆的苹果，发了臭的包子，啃完了的西瓜皮，甚至还找了猴子最爱吃的香蕉，只不过已经发黑了，淌出黏糊糊的汁液。

         他倆确乎饿极了，顾不上许多，把翻出来的东西，只要能吃的都往肚里填。半小时过后，他们奇迹般的吃饱了，猴子还打起了饱嗝。

         随后，那人很费力的从地上爬到一块木板上，艰难的划动双手，像划船一样向前走去。这时，猴子才注意到，这人的一条腿是断的，从裤腿下的断肢滴滴答答的流出脓血来，顺着裤脚滴在路面上，在他经过的地方行成一条红色的直线。

         猴子越发觉得这人可怜了，在后面跟着他，不忍离去。

         瘸子察觉到了，费劲的转过身瞧着猴子笑起来，他说，“小猴子，你没地方去吗？那好，跟我来吧。”

         瘸子划动着装有滚轮的木板，费劲千辛万苦的穿过城市中一条条的马路。人们依然匆忙的穿行于城市之中，没人注意到这一人一猴。猴子害怕过马路，每次都紧张万分，瘸子却不以为然。他总是自言自语地说，“只要顺着斑马线走，就是安全的。”

         瘸子来到一座桥墩底下，这里有宽阔的空间可供休息，有几人铺了薄薄的席子躺在地上，他们以天当被地当床，正呼呼大睡着。

         “呦，老张，你啥时候搞了个宠物回来？”一个睡眼朦胧的人对着瘸子打趣似的问道，

         “没你的事，睡你的觉吧，少操心！”瘸子嚷那人道。

         “小猴子，你没有家吧，以后就跟着我，咱们都是苦命人。”瘸子一边往冰凉的地上铺薄如纸的席子，一边说道。

       猴子跑过去，眼睛紧盯着瘸子的断腿。

        “你说这个啊，在工地上干活砸的，砸断了腿没人赔，也只好要饭喽。”瘸子叹息着说。

       猴子似懂非懂，他郁闷了。想不明白，人不是最聪明的动物吗，怎会如此无情？

       天光大亮时，瘸子早已收拾好了薄席，准备出发了。他要出去讨生活。

       猴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身后。一人一猴艰难的穿行于马路之间，依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瘸子来到一条热闹的大街上，找到一块空地，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破碗，一边敲击着，一边唱歌。

        “您呐，可怜可怜呗.......”

       没人注意他，人们还是那样的忙碌，连低头瞧的时间都没有。

       猴子越发觉得这人可怜了，它想帮帮他。

        “哎，你看那猴子？多有意思？”一个人指着端着破碗的猴子，嬉笑着说。

       人越聚越多，都来看猴子的表演。猴子端着碗向观赏“猴戏”的人要施舍，只要有人愿给，他就为那“好心人”送上一两个空心筋斗。

       没几时，破碗里就积攒了一叠的毛票，虽然都是壹圆的，但加起来也不少。

       这时，走过来两个身穿“蓝皮”的大汉，猴子赶紧过去翻筋斗要钱。

        “滚一边去！”一个“蓝皮”的大汉一脚踹在猴子身上，猴子“哦”了一声，惊恐的闪到一边。

       “谁叫你在这里耍猴的，影响市容不知道吗？”另一个“蓝皮”大汉冲着瘸子大嚷，

       “好，我下次不敢了，我这就走，这就走！”瘸子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急忙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哎，哎，这猴子是哪来的？”“蓝皮”大汉指着猴子问瘸子说，

       “我，我，我捡的。”瘸子因为恐惧所以显得支支吾吾。

       “这是野生动物，受国家保护的，知道吗？没收了！”“蓝皮”拿来一个笼子，一把把猴子装进去，塞到一辆写着“城管”字样的，皮卡车的车后斗上。随后，这俩人发动车子，准备扬长而去。

        瘸子急了，他看到猴子被抓走了，觉着自己相依为命的“东西”没有了，心里很是着急。拼了命的划动木板，在皮卡车屁股后面追，急切的试图追上，把猴子要回来。

        猴子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气的在笼子里砰砰跳，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瘸子紧追不舍，他忘了自己那句金玉良言，“只要顺着斑马线走，就是安全的。”

        猛然，一辆横向行驶的重型货车，躲闪不及，从他的身上碾轧过去。鲜红的血从货车底部流出，染红了整个路面。

        猴子郁闷了，他看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发疯也是的摇着笼子，不住的用头撞击笼门，想要把自己弄出去。

         “后面那猴子怎么了？”一个“蓝皮”人问另一个，

         “谁知道呢？也许是太兴奋了吧！”这人如此回答说。

                      五

         “郁闷的猴子就这样被送回了动物园，”老猴子慢悠悠地结束了他的故事。没有耐心的小猴子，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角落里。郁闷的猴子孤零零的蹲在那里，表情凝重的望着外面的世界，他仍不时的用头去撞击铁铸的牢笼，一下接着一下，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久，笼子外面来了一群游客，人们嬉笑着，对郁闷的猴子指手画脚。

       猴子不搭理他们，依旧用头去撞击着铁笼，一下紧接着一下。

       他想，在残酷现实的牢笼里，我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而你们呢？身陷囹圄，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