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初秋的季节.草木还未凋零,葱葱茏茏的,依然有着盛夏时分怒放的生机,只是在喧闹之后,多了份沉静和从容.正像林语堂先生在《秋天的况味》中所描述的那样:那时暄气初消,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也未陷入懔烈萧瑟气态,这是最值得赏乐的。那时的温和,如我烟上的红灰,只是一股熏熟的温香罢了。或如文人已排脱下笔惊人的格调,而渐趋纯熟炼达,宏毅坚实,其文读来有深长意味。这就是庄子所谓“正得秋而万宝成”结实的意义。
树影婆娑,看见街对面的老宅长满蔓草的屋顶,想起儿时住过的房子.比我老很多的房子,紧邻避暑山庄.当年父母所在的部队医院就驻扎在那里.我的童年应该是很快乐的,只是能想起来的事情很少很少.就算是一些零星闪烁的记忆片断,如今也不肯定它的真实程度.我常常怀疑人类的记忆能力,那些闪现在头脑里的所谓过去,也许只是个幻觉,是被重新定义编辑过的副本,被剪切掉的那部分才最真实,可惜,我们偏偏把它们忘记了.后来部队医院从避暑山庄迁出去,新院址距离普宁寺只有一站地.当地人都习惯称之为大佛寺,那里有世界上现存最大的金漆木雕大佛.
从老房子搬到新院址,是我记忆中的第一次搬家.那年我还未到上学的年龄.妈妈带着我先搬过去,因为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有次回老房子看爸爸和哥哥,看见空荡荡的房间,两只板凳,地上胡乱放着几个土豆.当时不知道为何,我竟哭了.
第二次搬家,是妈妈转业回北京.这一次依然是妈妈和我两个人先回来.借住在舅舅所在的美院分的一居室里,和另外一家人合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所幸那家人是不常来的.这样过了一年,爸爸的关系也转到了北京,我们一家人才得以团聚.
爸爸单位给了一间房子,也是临时的.第三次搬家.当年父母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只给很少的钱.如果再晚几年转业,他们两个人的转业费足够在三环附近买一套大房子了.一切都为了我和哥哥.
第四次搬家.我已经上了大学.终于又有属于我自己的房间.窗外,是静悄悄的院落,林木茂盛.爸爸又重拾在老家的爱好,在阳台外面的小院里种植花草和蔬菜.
今年,和某君从租住了3年的居所,搬到这里来.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不再离开.
在《九月.流离》中我这样写道:
每一次离开一个地方,都是一场告别.因为,今天一旦离开这里,明天或是后天,无数个未知的日子,我大概都不会再回来.就像故乡,慢慢变成远逝的风景,心头一朵风干的花.有时候,人是那样的奇怪.原本不曾拥有,或者不想拥有,却自觉已被抛弃.其实,我们真正所能拥有的,不是一处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房子,不是一个可以相携一生的伴侣,而是我们自己内心的旅程:不断地出发;不断地发现——陌生的人和风景;不断地感受,间或地感动也许受伤;不断地成长.我们留下足迹、留下文字,留下孩子,期待自己的生命延长,借以不朽.
而时间,是最后的归属之地.它将拥有所有,我们钟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