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而有信这是做好汉的基本素质,既然话说出口了,那就得去实践。第二天天色微明,鲁智深就来到了金老二歇脚处,催促金老二父女两早点跑路走人,自己在这为他站台,不想刚一出门就被店小二拦住了,说是金家父女典身的钱着落在他身上看管呢,鲁提辖当即表态:“郑屠的钱,洒家自还他,你放这老儿还乡去。”店小二是个没眼色的,坚决不放,惹得鲁智深大怒,一个大巴掌就拍在店小二的脸上,打得店小二满嘴都是血,然后又是一拳,打掉了两颗门牙,店小二终于知道怕了,爬起来一溜烟的就跑进店里躲起来了,店主人也不敢再啰嗦,金家父女得以脱身,鲁智深还怕店小二等他一走就去拦阻,拿条板凳,坐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了,琢磨着金家父女走得远了,这才起身,径投状元桥来,去找郑屠的麻烦。从这些店家和店小二都为这郑屠效力来看,一方面这里头店家可能也有一定的好处,另一方面这郑屠其实就是渭州本地的黑恶势力,店家都是其团伙成员,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欺凌弱小,明偷暗抢,这些坏事儿都干的,古话就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大概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鲁智深昨天在自己兄弟面前说了大话,说是要打死郑屠,铲除这个欺压弱小的黑恶势力,言而有信才是真好汉嘛,于是就来到了郑屠的肉铺。只见郑屠在店里坐镇,带着十来个刀手卖肉,可见这郑屠确实有些实力,卖肉的伙计就有十来个,这还只是这一处店铺,估计渭州城里还有其他的买卖,算是个小财主了。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先声夺人,从气势上就把郑屠拿捏的死死的。郑屠一见是专管治安的鲁提辖大驾光临,慌忙出柜来问候道歉:“提辖赎罪,没想到您老来了,有失远迎,赎恕罪恕罪。”这普通老百姓,你就是再有钱,见了官老爷身份也自降三分,更何况官居六七品脾气还有些暴躁的鲁提辖,郑屠欺负一下无权无势的金家父女是没问题,但是在鲁提辖面前他啥也不是,便叫副手拿条板凳来,恭敬地请鲁提辖坐:“提辖请坐。”鲁达坐下后趾高气扬的吩咐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里头。”狐假虎威的架口做了个十足。郑屠立马就吩咐下面人开始工作:“使头,你们快选好的切十斤去。”这使头大概是郑屠手下店铺掌柜之类的小负责人或者切肉的业务骨干(查了词条,这个称呼在唐宋元明时代,是家仆对主人的称呼,在外是对上司的称呼,但这里,明显不是这个意思,这是郑屠吩咐手下人做事,也只能是他手下的管理人员,不是店铺掌柜就是切肉技术最好的业务骨干)。鲁提辖本来就是来找事的,怎么会让那些手下人去切肉,就指示道:“不要那等腌臜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老子让你亲自切肉,那是老子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郑屠很上道,立马说:“提辖说的是,小人自切便了。”于是精心挑选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这个时候,那个店小二等鲁智深离开后,拿手帕包了头,这大概是被鲁智深打破了头,所以才包着。来到郑屠家里汇报金家父女的事儿,却见鲁提辖坐在郑屠的肉案门边,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站在房檐下干看着。这十斤精肉臊子,让郑屠整整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郑屠切好后,用荷叶包了说:“提辖,让人给你送过去?”鲁达说:“送什么送,先别急着送,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里头,也要切做臊子。”此时的郑屠已经开始怀疑鲁智深是来找茬的,就问道:“却才要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这肥的臊子何用。”鲁达睁着眼睛道:“相公钧旨吩咐洒家,谁敢问他?”我们领导吩咐的,我都不敢问他,你他么算什么玩意儿,敢来质疑?郑屠虽有脾气,但不敢和官方作对,只能无可奈何地说道:“是,合用的东西,小人切便了。”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且做臊子,把荷叶包了,这就整整弄了一个上午,时间已经到了午饭之后了,别说店小二不敢过来,就是普通来买肉的也不敢过来,可见这鲁智深也是恶名在外的狠人了。郑屠切了这二十斤臊子,估计也快要累坏了,就想着赶紧打发了这魔头走人,便道:“着人与提辖拿了,送将府里去。”鲁达道:“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郑屠笑道:“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此时的郑屠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鲁智深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的,所以笑着把事实说了出来。鲁达听罢,跳起身来,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里,睁眼看着郑屠说道:“洒家特的要消遣你!”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来消遣你的,你能拿我怎么样?说完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残酷的事实被揭开了最后的一层面纱,是个人也要忍不住了,于是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完全失去了理智,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郑屠也是有脾气的,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专欺负老实人的黑恶势力郑屠。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那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看起了热闹,此时的店小二也看的惊呆了。
鲁智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先找茬激怒郑屠,让他先来打自己,按一个暴力阻挠执法罪名,然后自己就可以暴打他一顿,怎么说都是正当防卫,现在的城管大军就是这个路数,对付那些小摊贩们,先想办法激怒他们,让他们先动手,然后自己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和法律的严肃性不得不奋起自卫,暴打一顿之后再扣上一个暴力妨碍公务的罪名,送去小黑屋关上几天,难道就是跟水浒传里的鲁智深学来的?
这鲁达对自己的武力值有着绝对的自信,面对拿刀的郑屠,也是丝毫不惧,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倒了在当街上。鲁智深力大无穷,又有武功在身,对付小小的郑屠不在话下。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鲁智深的这句话,完全暴露出他对自身阶级的一种自豪,在郑屠面前有着强大的心理优势:老子当到了关西五路廉访使,也没见自己给自己封个镇关西的大号,你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叫这个诨号,对郑屠这样的社会底层人士还有很深的歧视心理的,所以,一听金家父女的事儿是郑屠这货搞得,还自称什么镇关西郑大官人,鲁智深就怒了。随后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郑屠的刀也掉了,没有了对付鲁智深的唯一凭仗和心理优势了,但还是想着表现自己的几分硬气,这点硬气,完全丧失了自己最后的活命机会,这个时候如果求饶,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的。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你他么既然想要硬气,那就再吃我一拳。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睖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郑屠当不过讨饶。可惜这个时候讨饶,已经晚了,眼珠子都被打出来了,就是活下来也是个残废,要是真拿出二杆子的劲头来,把硬气进行到底,一条贱命,直接交给这鲁达,说不定还能活命,但是选择了示弱,这是鲁达最看不起的一种行为,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饶了你。你如何叫俺讨饶,洒家却不饶你!”你把光棍玩到底,我也只是想揍你一顿出出气,让你张点记性,别他么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动不动就自称什么镇关西。现在,你让我更加的看不起,那就要打的重一点,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人就快要死了,鲁智深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次劲儿使得有点大,事情玩大了,虽然干掉郑屠,能在史进李忠面前装个逼,算是实现了自己的豪言壮语,在江湖上也能得到一些赞誉,但毕竟人命关天啊,于是寻思道:“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鲁智深这个时候也会玩心理战了,为自己争取一些跑路的时间,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谁敢向前来拦他。鲁提辖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自此,鲁智深走上了亡命天涯的跑路生活,也因此引出了诸多的江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