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肖母：小慧，我给你炖了母鸡汤，快来喝了。现在家养的老母鸡太难找了，我托了好多人从     乡下带过来的，你快来喝点。

小慧！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行了？

肖老师：（摇头）妈————（哽咽）

肖母： 出什么事了？

肖老师：妈妈，明天起我，不再是老师了。

肖母：  为什么？

肖老师：班里有个学生犯错误。我在处理时家长怀恨报复，找了关系告我和学校。学校领导    要求我道歉认错，满足家长提出的要求，我没有答应。

肖母：  什么人啊这都是！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啊！这都什么世道啊？小慧啊，我早就说过       你别把你那帮学生太当回事，没人说你好！现在的孩子没以前那么单纯。你该当回事的是你自己的身体！你这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妈妈我很难过你知道吗？现在你在单位受这么大委屈，我，我————

肖老师：妈，妈。妈你别难过，我没事的。

肖母：  我知道你要强。自从你得病后你从没为自己掉过眼泪。妈妈从没看见你像今天这么       难过过。

肖老师：学生不懂事，家长不讲理，学校领导不公平。但我不是因为这些难过。

肖母：  那是为了什么？

肖老师：因为我不能再站上讲台了。今天，我把讲台和黑板都细细摸了一遍，在心里跟它们     说再见。我从没想过会离开它们。妈————我不想离开，不想离开教室和学生。

肖母： 小慧，你别难过。小慧，听妈妈说，我们不工作了。我们安安心心在家养身体。明天，明天我们就去住院好吗？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住院，那我们出去旅游。你不是一直都想去云南吗？我们就去云南度假，什么都不去想，好吗？

肖老师：妈妈。

肖母： 小慧，你别把学生看得太重。现在的小孩都自私任性。你不是上帝，你改变不了他     们的。

肖老师：（沉默）妈妈，其实学生还是挺好的。上次我说我要找土鸡蛋做药引子，一个学生    就从家里给我拿了十几个鸡蛋呢。他们都同意我在教室里煎药。其实，很多学生都在改变，也越来越懂事了。

肖母： 哎————（摇头）可是你这样做值得吗？你这样牺牲自己，谁领你的情了呀？

肖老师：妈，我从没想过值不值，更不想谁念我的情，报我的恩。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和     我喜欢做的事。我也愿意这样做。妈妈，我是心甘情愿的，是自愿的，也是开心的。

肖母： 小慧，责任心过强对自己是伤害。

肖老师：妈，我想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你说得对，现在的学生很难教育，我不是上帝，不    是救世主。而且我也不受学生喜欢，很多学生都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想多帮助他们。哪怕能改变一点也是好的。学生缺乏思想教育，更缺乏人生教育。因为没有长期足够深刻的思想教育，所以没有形成完美的人格；更因为没有人生教育，所以离开学校后不知道如何适应社会，适应家庭。大家都从学校里学知识，学校却从不教育他们婚姻，生命，死亡等人生必修课。不懂婚姻，死亡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就像我的人生。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些都是要学习的，我毕竟还是错过了。我希望自己的学生少些这方面的遗憾。

妈，你知道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肖母：  是什么？

肖老师：是爸爸临终前的那段日子。我从来都不愿接受现实，更没有为爸爸的死做细心准备。    我明知死是躲不过的，却不准备迎接它。我只是日夜守候在他床前，却从没问过他的临终遗愿，我不敢。我以为我一直这样瞒着他，他会少些心理负担和压力。其实爸爸自己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为了成全我的谎言。生命最后的他早已精疲力竭，痛苦不堪，他早已想放弃治疗。可我却总是鼓励他坚持与病魔做斗争。我以为那样是爱他。我明明知道死神是不可战胜的，我多么残忍！爸爸咬牙坚持直到生命终止只是为了成全我的孝心。我才是最大的不孝啊！死亡是孤独和害怕的，可我欠他的精神陪伴再也没有机会补偿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一点接受，早一点准备，爸爸会走得幸福些。如果时光还可以重来，我会告诉他实情，会平静地问他的遗愿，会按照他的想法帮他做他想做的事，会根据他的意思操办后事。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   离开的方式。我会握住他的手，抱着他，告诉他别害怕，告诉他我会一直这样陪他，告诉他我很高兴和他成为父女。我一定不强迫他承受治疗的痛苦。我虽然无法留住他，但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我们可以共享死神来临前平静的时光。可是，妈，我却没有。爸爸错失了安享最后一段生命旅程的机会，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是罪人！爸爸内心一定有很多他自己的想法，可他却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我会拒绝他说，我会说：“你会好起来的，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丧气话。”我因为害怕死亡，拒绝了我最亲爱的人满足自己最后的心愿，我好残忍。我不确定我最后为他做的事他是否满意。妈，爸爸最终还是没有听到我对他说我爱你，没有啊！他一定很遗憾很失望。可是妈，妈你知道吗？我现在知道我错了。可我该到哪里去说“爸爸我爱你！”我该对谁说？妈妈，这句话在我心里装了20年，我该找谁说？妈你知道吗？爸爸走后这20多年我几乎只做一个同样的梦。那就是爸爸的病好了，我们一家又团圆了，再也不分开了。你知道我在梦里有多高兴吗？你知道我有多幸福吗？我发誓我一定要珍惜，可是梦想了，我爸不在了。他死了，他死了啊！他再也活不过来了。20多年了，这个梦我做了20多年！我当年太小了，我太害怕了。我不懂。我以为死亡也是可以等的，我不懂啊！可是爸爸他不等我。妈，我错了，我错了啊！

肖母：小慧！小慧！小慧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啊！

肖老师：妈————

肖母：妈妈当年太自私了。我不该抛弃你们。妈妈对不起你！你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     都是我的错。我不值得你来孝敬我，我不配啊！

肖老师：妈妈，你永远都是我的妈。我感谢你给了我生命，但请允许我在心里永远怀念我的     爸爸。妈妈，现在每天回家可以对着你喊妈妈，是我剩下的幸福。妈，我们一起努力，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