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喜欢听雨点散落在树叶上的声音,早些时候本来无声无息,现在却在沙沙作响,原本应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雨,此刻促落在芭蕉宽阔翠绿的叶片上又绽开朵朵透明的水花,声声缓急不一,带有风,带有雨,带有走过千山万水的疲惫,在昏黄昏黄的路灯下,像一位孤独又古怪的音乐家,只是随意弹奏一段夜曲,便叫孤独的人睡不着。
这位“音乐家”性格古怪起来的时候,随心所欲,不管别人生死,就像你还在沉浸在古典乐里,突然给你来一段重金属,让人防不胜防。
还好万物并不脆弱,还是仍然蓬勃生长。特别是在春天,在他时而狂暴,时而温柔,时而高歌,时而低吟的“摧残”下,想睡个懒觉的草木爬虫都不堪其扰,于是,睡得太香的树木花草们也萌动嫩芽,伸展腰肢,梳妆打扮赶赴即将到来的春天的盛会,开心的鸟儿也叽叽喳喳飞上飞下。
早开的杏花安静的微笑着,她的花枝长出了小小的果实,花瓣凋落一地围绕着树根,像新娘的婚纱拖曳满分的爱情。
她的静默和躁动的万花形成鲜明对比,但如果你要为杏花的早谢感到可惜,那大可不必。只要你见过她的美,你就会明白她是多么的珍贵,烟雨朦胧中,如见画中仙一般,来来往往的人都忘不了经过盛开的她时,她那摄人心魄的美,我相信见过她的人只要不是健忘之人,余生脑海里都会存留这么一个芳华绝代的女子。
对于植物来说,或许美的真谛不是永远盛开,占尽春华,而是自然优雅的慢慢成长,慢慢充实,慢慢变老,纵使皱纹爬满了眼角,也是无数个笑容留下的快乐的叠加,就像一颗果子的成长,必然的花开花谢,结果满浆,然后成熟了等到命运的抉择,或许落地生根,或许被人类采摘,或许被鸟儿衔去环游世界,或许…………谁知道下一刻会怎样?她们只在乎快乐的坦诚的美丽的活着,简单得不知道“可惜”是什么!
三月,桃李成片成片的开,粉红与纯白就交错着在大山之间绵延不断,随着地势高低起伏,漫山遍野,美而不艳,清纯脱俗。漫游在芬芳馥郁间,我常觉身处虚幻的天堂,脚步飘飘。
但我不敢常常在晴天出游,因为我承受不住花儿们在晴天的快乐,每当那饱满的生命纯粹地绽放时,我就像一只花心的蜜蜂到处闻闻嗅嗅,最终迷失在花海里终无出路,我甘心被这样的美丽围困,却常常突然在这极致的快乐里感到悲伤,莫名的热泪盈眶,也许极致的快乐也会流泪,和悲伤一样。
只有在雨天,桃花儿李花儿甚至梨花儿才会安静几分,透彻心扉的香也淡了很多,我才能抑制住激动,不至于失态的和她们说说话,拍拍照,不至于进入飘飘欲仙的境界,偶尔不经意走进诗人的诗句里,也还能清醒自持。
没有对比就不知道以前的日子多快乐。晴天时,推开门入眼就是这些看不到头的花朵,闻着她们的芬芳,看着她们美得让世界虚幻。下雨天,我就撑一把伞,去“走亲访友”,唠叨家常,幻想遇见一个林黛玉那样的姑娘。
而现在,看着游客来了又走,不分晴雨。有时候我常常变得失落变得愤怒,我知道花儿们也不快乐。每当那些欣赏美丽的心变得贪婪时,恶爪就会伸向树枝,使劲摇晃,花落了满地,像被撕裂的人性,在变态的笑声里,相机咔嚓记录下人的丑恶,花的葬歌。
我无力保护,只能默默泪流,有的人眼睛是选择性失明的,从来看不到特大的保护标语,只盯着哪一株花更适合摇落,趁着人少,赶紧下手,片刻发挥做贼的天赋。他们出游各地,心却还关在牢笼里,像困顿的野兽想靠一张沐浴落花的艳照贿赂牢头,或者给同样被关押的牢友炫耀,以满足自我虚荣!活生生的例子,天大的笑话。
五六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净土,那时候人和花都很快乐。现在,我愧对这漫野的生灵,甚至想逃离,我也自以为确实逃离了故乡。
但每当我去到别处,看到那里的花,就会想起故乡。或者只是下雨天,一个人在床上躺着,雨点沙沙沙,时而狂暴,时而温柔,时而高歌,时而低吟…………脑海里一幕幕记忆铺天盖地而来,我知道我对故园的愧疚将伴随余生,而少年时的快乐却将永远滋润着我。
我愧对这样的馈赠,纵使我如此懦弱,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还是给了我全部的陪伴和快乐,让我的生命不至于浅薄。
黑夜依旧沉默着,梦还不够深,仿佛是昨夜的窗户没有关紧,风有点凉有点香,我短暂的梦被惊醒,听着雨声滴答滴答,陷入无边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