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早晨不是这样的,白霜想,现在可不仅仅是月亮变得不同了。
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了点头发丝,下面一半碎成了渣的月亮依然像瞎了一只眼的女神一样用银蓝色的眼光俯视着面前的戈壁滩。
为什么在空无一人的戈壁上驰骋并没有感到比在摩肩擦踵的集市上更自由呢?
说起来还真的有些想念街边那酸腐的气味了。
白霜用手擦了擦摩托车的后视镜,这一段时间仿佛是自己一个人在行进,这种感觉可不好。他扭过头,看了看跟在自己侧后方的姑娘。
玛雅,15岁的少女已含苞待放,如盛开红莲般的弓矢,如蓄势欲喷的朝阳。她跟在自己身边已经有……
多少年了?
从她妈妈的怀里把她抱过来的那一刻仍然时常出现在白霜的梦中,被血染红的襁褓里那双粉嫩嫩的小手向他伸来,是在要糖吃,还是要掐住他的脖子?
她的妈妈,荔菲静远,世上唯一的女神,就像天上的月亮。
只不过现在这月亮……
“师父。”玛雅一加速凑上前来,击碎了白霜的思绪。也好,免得被回忆撕碎。他回过头,看着年轻的姑娘。
出发前玛雅将短发的发梢挑染成了红色,风一吹,火苗会从你的眼睛里跳到心头上。15岁,正是少女们心猿意马的年纪,也是开始招蜂引蝶的时期,从她走在街上遇到的一双双眼睛中就能看得到这个世界为她准备了些什么。而终有一天,会有至少一个人,用眼中的火焰将她吞噬。
即使是父亲,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拉着那个骗子的手,关上房门。何况只是师父呢。
何况,我杀了她的父母呢……
时至今日,白霜依然经常会在荔菲静远的目光中惊醒,原本生活不该是这样的,原本那天她不该出现的。
“师父,听说以前月亮是圆的。”
少女清亮的声音传来,白霜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原本一直在燃烧的火焰此刻却化成了一泓清泉,也许甘甜的泉水才是她的本源,虽然只有当她卸下所有防备的时候才能看到,但即使是这样,对于一个从小就生活在血雨腥风中的孩子来说,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迹。
如果,她知道了一切……
这股泉水会变得浑浊么?
“你小的时候月亮还是圆的,只是那时你不记事,”谈论月亮并不能使白霜的心痛减轻,但是可以让他产生一种“在与荔菲静远的女儿谈论母亲”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令人温暖,虽然这仍是一种冰寒刺骨的温暖,“那时卖糕点的人发明了一种食物叫月饼,在每年月亮最圆的时候吃。”
“月饼?好吃么?”
女孩身后的包里立即露出了两只小耳朵。
“那是什么?”白霜有些错愕地问。
“那是Monkey。”小姑娘的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形。
“猴子的耳朵不是这样的。”白霜示意玛雅停车。
他把手伸进包裹,掏出的是一条小小的红色杜宾犬。
“你叫它什么?”白霜问。
“Monkey。”
白霜看看她,再看看狗。
奇怪,他们居然有同样的眼神。
“你真当我们是去旅行的?”
“它没人要。”
白霜心头一惊,他甚至不敢抬头看过去,只是向手中的小家伙露出凶狠的眼神,小杜宾勇敢地和他对视着。
“好吧Monkey。”白霜把小可爱塞回包里,跨上了摩托车。
果然一个孩子没办法不在意这些。
月亮已经隐没在阳光之中。
“姑娘,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Monkey用爪子扒开包的边沿,探出头来观察发动机引起的气流,玛雅把它按回去,却没有启动的意思,“师父,你真的相信会有长生不老这种事情存在?”
“孩子,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和你所能想象的要奇妙得多。我们先找到那个叫夏默的再说。”
“你就不该接这单活,我们又没有多么缺钱。”
“玛雅,我们做赏金猎人的,虽然不像探险家那么悠闲自在,但是如果失去了探寻的热情,很快就会被淘汰掉,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其他东西来支撑自己的生命。”
玛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且我们并不富裕,”白霜继续说,“不要因为我们一直是这样生活的就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孩子,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生活另外一种模样。”
玛雅默默地发动了火红的坐骑。
于是在Monkey兴奋的吵嚷中,猎人们向着猎物的方向继续进发。
远处,墨城内升起了滚滚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