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消失的费洛蒙
太过于幸运了,我在这场车祸中只是轻微的擦伤。
在听到这个好消息后,我变得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怅然,只是单单神色冷漠抓着医生给开的药就离开了医院。我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了!回过神后,我想起了那些在阳台的花草,我的生命。所以在刚出医院的时候我就是奔跑的,一路连医院借给我的伞都没拿,我就匆匆赶了回来。
只有你们能够帮我了!能够把我变回原来的张恙,把我变回那个还没遇见鹿儿的,正常的张恙。我仰仗着阳台上今天早上被我搬到上面的那一批黄生荚迷。回忆着那一刻本不属于我的,闻到的炙热花香。心里带着一份安定和渴求,回到了家。
所以我求求你们千万不要也抛弃我,求求你们不要凋零,被这场忽如其来的大暴雨击垮。我的黄生荚迷们。
原以为一推开门,看到的会是被雨水击打不堪入目的现场,花草凋零,破碎不堪。
但是在这些之前,却出现一抹红色。那是在这场至暗时刻的闹剧中,显得更加荒诞的红。她举着这把红伞被巨大的狂风席卷,丝毫不顾自己已经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她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好像是沉甸甸的东西,在这样的拖累下,还不管不顾地搬起一盆盆的花儿往温室里跑。
“你在做什么!”
我的呐喊比我的同情先冲了出来。
鹿儿她一定听到了我的呵斥,但是她没有停手。反而把在她身上已经累赘的红伞扔掉,然后继续着搬弄救护那些花草。就像这一切都是她的一样,就像这些花儿都是她种植的一样。她抱起最后一盆黄生荚迷冲进了温室,然后在我走向她时,她也朝我跌跌撞撞奔过来。
“我买了石榴,石榴!你看,这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石榴,简直是奇迹!这世间上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石榴呢!我回来的时候翻遍了所有历经的市场和超市,真的找到了!你想不想吃啊?咱们现在就赶紧扒开尝尝吧!”
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的肢体都像是不受控地握住她的肩膀。可她却丝毫不受影响。
鹿儿丝毫不被我牵制,她一边笑了起来。那么灿烂!一边翻腾着背着的包包,从里面拿出来一颗石榴,在终于找到那颗和我们第一天见面时,她吃掉的石榴,那颗一模一样的代替品时。她笑得更加洋溢了起来……
“别这样了,别再这样了鹿儿……”
“尝尝吧!肯定很甜的,我不能骗你吧张恙,张恙你就尝尝好吗。是你告诉我的世界上没有……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明明你是这么说的!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们的动作何时又成了纠缠在一起的拥抱?她总是这样存在着两种巨大的反差。就像现在,我一边摆弄着她却拗不过她的力气,没法舒服地抱着她安慰她。一边又觉得在我怀里抽泣痛哭得她柔弱无骨,任人摧残。
我快要疯了!我真的快被她搞疯了!
“我说别再这样了!”
“张恙……张恙……”
终于安静了。
就这样吧,我放任了一切紧紧抱住她。把她的那份窒息揉到了身体里,喃喃地说道:“以后别再离开我了,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以后都会好的。”她最终在这样的抚慰下融化了,一只小小的野兽收起来了爪牙,没再继续闹腾,而是顺着我的脖颈往上蹭去。
在一次长长的湿润的探索中,最后糯糯地攀了上来。
我们又一次亲吻了。不像那次意外,我这次完全地释放了自己的阴暗和欲望。像是推翻了之前所有学过的进化论,从一株植物变成了啃咬对方的野兽。在紧紧扣住她的时候,才完全放下心来,她不会离开自己!不会反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不在乎,现在是在暴雨中做这种荒唐事情了。
“你知道吗?我们两个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携手走进精神病院,都不会有人质疑。”
她搂住我的脖子笑容诡谲,但又很顽皮。我很想回答她是的,可是我不想让她得逞。就较着一股劲儿,狠狠咬了她的脖子一口,像报复那般。
“我要看着你。”
在她再次拿起那条领带时,我扣住了她的手。
“不可以。”容不得拒绝的口吻。
在我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时候,鹿儿已经把领带再次缠到了我的脑后,她盖住我的眼睛说:“爱是盲目的,你不要看我,我也不要看到你眼里的我。我们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好了,这就很好了……”
她的声音把我拉进了最后的沉沦,在一次次浪花的拍打和潮水涌来之中,我听到的只有她的呻吟。我也只能听到她了,我仅仅剩下的只能够听到她了……
“你哭了?”
透过这黑色的领带,我的泪水一滴滴往下落,变成珍珠滑到了她的柔嫩的胸乳上融化。鹿儿紧紧抱住我,她和我的缝隙完全消失了。我们的身体黏腻地沾染上彼此,像是一场仪式上下翻涌着。只不过这样的仪式不管是我在上面,还是她在上面。我们都是拥抱的。
后来我从大古他们那里知道了,在鹿儿追上于鸿飞他们去登机发生的事情。
他说鹿儿之前信了于鸿飞给她的甜言蜜语,所以她去机场,是为了去质问于鸿飞为什么明明说要和自己一起去法国离开这里,却在这个时候逃跑了?为什么他一直要让自己爱上他?为什么一直要骗自己?
她不是为了追回来于鸿飞的,她只是想去把一切搞清楚,她妄想在这个泥泞里把一切浑浊捞干净,屡明白。
大古他在悲哀叹息中,还说鹿儿在机场被活活骂成了筛子,可是这还不够。于鸿飞在他老婆面前狠狠给了鹿儿一巴掌,说让鹿儿这个贱人不要再缠着他。自己从来没爱过她,叫她不要再痴心妄想纠缠自己!
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鹿儿身上,然后扮演了最后一次深情绅士的戏码,就带着老婆离开了。
我听到这些话以后,意外的,不像自己想象那样是心疼鹿儿。而是在内心的某一个地方,升起了一个很奇异的、灰暗的思绪?那个地方隐隐地在飘忽,里面的小人儿都蹦跳的舞蹈,特别欢快!但是不是完全的雀跃,而是脸上带着一种奸邪笑容。它们一边咒骂这个纠缠别人家庭的女人是贱人,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活该!一边又觉得自己能凌驾于这个女人之上了,所以洋洋得意她的悲惨和失败,好找准这样的时间控制和安抚她。
好让这女人离不开自己,好让这女人被罪恶感吞噬以后,只能依靠自己才能在阳光下存活。
我这样的心态,在那时候完美诠释了得逞两个字。
只是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因为如果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就不会再次发生。说不定荒唐的一切也就会现在停下?会吗,我愁苦地想着。
天色变暗,云雾缭绕。眼前的植物狂莽疯长,盖住了山林深处。
只是在迈着艰难的步伐奋力爬到其中后,才看清其中的门道。被树木包裹的林中和外面全然二貌。没有浓雾也没有潮湿的阴暗和压抑的昏黄,反而是清新的。就连刚刚张牙舞爪的树枝滕曼也不知为何变成了婉转秀丽,而非野蛮。
男人在完全进入山林中,恍然发现自己竟回到了这片最初的宝地,回到了基纳巴卢山。
这里是基纳巴卢山,却又好像不是基纳巴卢山。因为在自己曾经的经历中,男人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里就像是山林之中另一个天地,其中面前现在出现的一条溪流也是从未见过的。这条溪流准确地说更像是一条湖,它的颜色呈现出一种碧绿的清澈感,上面的波纹缓慢自由,好像不受这里的疾风控制,自成一派。它的水面也像是湖面一样波光粼粼,有着类似星点碎钻石那样的闪耀颗粒感,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烈日照耀下形成似的。
但是这里是高山的丛林之中,这里投射下的阳光早已被高耸树丛弄得遮遮掩掩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现象。这里不可能有这样男人从未见过的洁净湖泊。
因为过于奇怪,所以这人像是开始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脱下鞋子往那清澈见底的湖泊中走去。在感受到如此凉意的包裹中,心底却愈发升起一股子怅然的感觉。
“你在做什么。”
忽然脚下一打滑,背后有一声音伶俐的童声叫住了我!
刚刚从我脚边溜走的一条鱼,给我带来了瞬间的黏腻。我慌张地回过头发现背后的声音竟然离我这么的近?低下头仔细看这孩子好像只有七八岁,他穿得很像一个小渔民,和我记忆里这附近的居民打扮得格格不入……
“你是外来人吧。”
我看着小男孩瞪着我的目光,一时之间有点发愣。
“你是谁?”
“跟我来吧,这水里的鱼虫有毒,被缠上了会中毒死的。”
这孩子答非所问,拿起腰间的麻布擦了擦刚刚插死水中那只小鱼的尖刀,随后就一副带领着我往外走的架势。
“这是哪?”
我回过头去想着要不要跟着他走出去,却看到背后的光景全然大变。哪还是基纳巴卢山的丛林啊?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渔村。而自己脚下的也不再是泥土,反而变成了一片银白色的沙滩!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这里是孟生村,你应该是走失来的,过几天你来的路会再次打开,阿爸说你们这种人不要乱跑,要先带回家住几天。”
我在这样莫名其妙的情形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冷静。一路跟着这个才不到十岁的孩子往他说的村子里走。
在一路上,这孩子没有多话,更没有露出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烂漫。反而沉默寡言。他除了告诉我这个村子是被庇佑的村子,说他们从不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之外。还警惕我了一点,就是说这个村子有一个最重要的戒律。那就是不能说谎。
“记住了吗?”
这时候男孩回头直直地看着我,眼睛像个钩子一样,一点不像个孩子的眼神。
“我知道了。”
随后我就在这里住下了,在这个男孩的家人带领下,我自己被安排到了一个独院的房子,这里好像很大一样。附近都没有什么居民,除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渔民之外,我都见不到什么人。直到晚上这孩子的阿爸给我送过饭以后,我打算自己随便逛逛这里吧。毕竟这一家子看起来很忙,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打算再去海边走走。
之前常年在山上考察,所以对于路线我是走过一次就能记住,跟着来时的路途往海边走也根本不是难度。我按照记忆朝海边走去,果然没一会儿就到了。特别是这股子潮湿的海盐气味,让我觉得安心和熟悉。正在沙滩上闲逛时,我想起白天那个孩子说的事情,他说这条湖水里的鱼虫都是有毒的!可他们又是渔民,那他们怎么可能会捕食这些有毒的鱼虫呢?我仔细想想觉得奇怪,便往那海中走去。可是到了这海的边界时,却又跟着犹豫停下了脚步。
“呜~呜~呜~”
“呜~呜~呜~”
一阵像是小动物闷闷的呜鸣声从海中传出。
我耳朵竖起来,人也朝着那声音探去,直到见到海面变得闪耀发白,不远处海面像是被沸腾的在蒸煮一样,咕噜咕噜的冒起了浪花。
这般奇异景象令我睁大双眼!因为无论在之前看到的,各种科研报告和自然界调研中,我都从未见过如此现象。所以对这样忽如其来的光景更加感到震惊,被吸引过去。也是直到那海水渐渐不再沸腾,银白凝聚时。刚刚搅弄得一切开始安然,可那奇景中央却出现一个女人。
这女人背对着我不说,神奇的是她整个身体都裸露着。裸露着不说,更诡异的是这女人的身体通透,整个人竟是透明的!
她的手腕摆弄,随着清扬的海波缠绵,婉转。她的丝发也是长长流淌,和海面融为一体。她时而露出丰韵的背后,时而又转过身来和海中鱼儿互动,那身体就像是和星光交汇相呼应,带着一种自然界中的能量感。即使是性欲和情爱,在她身上也变得有无尽的生命力。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释放自己的臆想,辗转反侧面容的潮红,也因升起的日光被映得更加浓稠。直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镇定地恢复过情绪,发现自己在昨日见到那般奇景后,竟是一夜未眠……
“出来吃饭吧。”
掀开窗户的时候那孩子把食盒递给我,他皱了皱眉头脸上好像很愁苦似的。
“这几天好好呆在屋子里,不要出门。”
他走的时候这样交代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孩子当时说这话时眼神中除了冷漠,还多加了一些厌恶。就像是人在打苍蝇时候的那种厌恶。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但是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情以及这个村子,全部都实在是太古怪了。所以我打算晚上再次溜出去,然后看看海面上有没有渔船,我打算靠自己逃出去!
又到了晚上,我沿着昨天走的路线再次来到了海边。这一路本来会以为有人来回看着,但是却一个人都没有,这倒是比我想得更顺利。到了海边,我先是躲在了一些树丛后面,然后在又听到那阵子‘呜呜~’的鸣叫时才走上沙滩。我想朝那从海光中出现的女人跑过去,所以用尽了全力。直到鼓起勇气脱掉鞋子,赤着脚朝传说中有毒的海里跑去。这赤身裸体的女人便好像看见我了一样!
她转过身来,那种‘呜呜’的鸣叫也停止了。她朝我走过来,可是我却觉得眼前越来越朦胧,看不清她的全貌。
“你知道怎么离开吗?”
我也朝着她走去。
可直到我们两个站在彼此对面,她的手逐渐要攀上我的面容时。我回握地动作却扑了个空!她被我穿透了。没错,她的透明状态本来就不是人,我却被她的美丽迷惑到忘记……她继续直直往前走去,身子穿透了我的身体,朝那片海岸上走去。
“你要去哪里!”
我回头想阻止她,抱住她。可是在我的呼唤中,云雾覆盖住月光。她像昨天晚上一样再次消失了。
在怅然若失之中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看着远处一个个打着手电,出现闪闪光明的大批人群。他们乌央乌央像是一个组织,在暗夜中朝着海面奔涌而来。即使看不清目光,也让人感觉凶神恶煞的。
“你怎么出来了?”
小男孩又找到了我,他在那群人之前找到了我。他神情紧张地拉着我的手问。
“我出来逛逛!”情急之下我说。
男孩听到我的回应后身子向后依靠,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继续问:
“那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奇怪女人?”
“没有!”
口中的字句比脑子先快了一步。我强烈否认!
“好,我明白了。”
男孩露出了笑容。这是男孩第一次笑,那笑在手电筒的光映射下显得阴森森,像是一只动物一样。看起来没有感情。
我回忆着男孩昨晚上的笑容,觉得奇怪。
直到我再次使劲儿嗅了嗅周围的气味儿,才发现怎么周围有一股子巨大的潮湿味道和海腥儿味儿?在清醒过来后,我的眼前被一片无尽的蓝包围!面前的颜色裹着我,冰冷的水湿触感覆盖我,抚摸着我。我张开嘴开始大叫,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身体的手脚也完全没有知觉无法动弹!甚至是我根本看不见了!
我只能在用力地扭曲身体之中,最后绝望地感受到尾巴!我的尾椎以下全部消失了,只有一条短短的尾巴在不断地摆动。
在这般可怖的绝望中,我看到面前的一个人的脚踝,我想让这个踩在水中的人救我!救救我!!我奋进地朝他游过去,直到听到那句话……
“你在做什么!”
“你是外来人吧。”
那声音熟悉,那声音久久盘旋在我耳边!
“你是谁?”
“跟我来吧,这水里的鱼虫有毒,被缠上了会中毒死的。”
最后我那无法闭上的眼中,被一个巨大的刀刃袭击,随之一切都消失了……
“不要!不要!!救命!我不再撒谎了,不撒谎了!”
“张恙,张恙。醒醒啊,张恙。”
一双手覆盖到我的肩膀上,冰凉刺骨的触感被消散。
“不要啊!”
鹿儿在我惊醒后像是吓了一跳,她紧紧搂住我,她怀里的柔软和温暖驱散了所有的诡异与痛苦。我像个小孩子一样钻到她怀里,把脑袋搁到她臂弯里依靠她。在完全感受到真实后,才发现自己的力气这么大。拥住她太过于紧密,忘记了她这瘦弱的身体扛不住我的窒息。
“你做噩梦了?”
我们逐渐放松了下来,她也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搂着我,她安抚我轻轻地抚着我的脊背,比一切良药都好使让人感到安心。
“我梦到我变成了一条鱼。”
“鱼?”
“很可怕的梦,太吓人了……”
久久地,我的身体回暖。她慢慢从我这里抽离出来,我们从怀抱彼此变成了面对面看着彼此,离得这样近。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甜蜜蜜的小脸上有点晕开粉红色,特别可爱。声音有点咯咯得像个小孩子那样纯洁。因为她的笑太烂漫所以也传染给了我,我的神经也不再紧张跟着笑容出现,牵住她的小手。
“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儿一样,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因为噩梦惊醒呢!”看得出来她是在故意夸张地逗弄我,我也笑容放大开始咯吱她。
“不许笑了,不许笑了啊~”我发现她特别怕痒,在我们第一次荒唐的做爱中我就发现了,即使那时候我被蒙住了眼睛,但是却能精准地抚摸她的时候,知道哪里是胸脯,哪里是她的小肚子,哪里是腋窝。所以现在我们在戏耍中才能这样开心,她被我咯吱得咯咯的笑得没停过,表情也变得更顽皮。
因为鹿儿大笑起来鼻子总会皱起来,有一点点像个小海豹那样,带着点稚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别闹了,别闹了张恙……”
鹿儿翻到床下双手举起来说:“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吗!”
刚刚沉浸在嬉闹中所以没发现,鹿儿竟然进入了这个房间,我的地下室。
察觉出来不对的她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丝毫不带慌张地朝我靠近坐在我身边,好像这里变成了她的地盘。她对于这个地下室像是很熟悉似的,在我的震惊目光里反过来质问:
“为什么每次你都一个人逃到这来?”
她指的是什么我太清楚不过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每次从她身体里抽离出来,我就像是灵魂瘪掉了,心脏也跟着快枯萎。那种紧急的求救信号一直在强烈告诉自己,快找到土壤吧!快找到土壤吧!
所以我没办法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更没办法抱住她的身体。我只能一个人在黑夜里逃到这里,感受这里的归属感。好把自己重新种到这里。
“你不该随便进来的。”
“为什么。”
“你曾经说过我们之间需要公平的。”
她直勾勾看着我,口吻越来越亲昵靠近我的耳边说:
“可现在已经不公平了。”
像是勾引还是报复?我觉得眼前女人的面貌开始和那个人重合。在清晰与模糊之间,我笨拙模样像是回到了少年时,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了。
但是我已经长大,透过对面柜子的玻璃中,我看到自己的面貌。一个三十岁男人的模样,虽然没戴上平日里的眼镜。但这双眼眸中就给人成熟冷淡的印象。从五官和外貌上来说,不带稚色。所以显得对一切都有应变能力,就像现在,我虽然内心慌张但是不说话不微笑。我冷着脸就像是在酝酿力量,把说出来的话都带上刺。
“出去,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为什么?这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因为这里是我的实验室,我不喜欢别人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扰我!”
我的语气发冲,鹿儿被挤到床下。她站在我面前瞪着我。
“你不要撒谎骗我。”
她说。
她的语气像极了那个可怕的小孩儿,模样又跟海里的透明女人如出一辙!
我知道了,原来我的噩梦不是刚刚的臆想,而是她!是这个像深渊一样的女人。
“我最恨别人撒谎骗我。”
“鹿儿……”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张恙。”
她摇了摇头,丧着肩就要往外走。
“鹿儿!”
她停下。
“你要是留下以后就出不去了,这样的话你也要留下吗。”
我的语气像哀求,带着自保的安慰。
“告诉我吧,你为什么做噩梦,为什么总是回到这里。我不是懦弱的人。”
“好。”
第二天鹿儿走时告诉我,她要准备和文化公司签约《天使之城》的录档,所以会好几天忙活这事儿不能来了。我见她从剧院离开,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觉得我拥有了她。不仅仅从身体上拥有的暂时性快感,而是那种心里也感觉到很踏实,很满足。
这种感觉持续了不到三天,我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那就是我的鼻子好像能闻到味道了?起先是我在记录黄生荚迷的生长情况,看到它们的花苞却紧紧闭合,一直没有开放的迹象,就打算到温室里拿些营养料栽培。但是在经过芳香科植物的时候,我像是被刺激了一下似的,觉得很是不适。以为是有什么蜇了一下鼻子,但是在呼吸之间使劲儿嗅了嗅,才发现原来是气味!
那是从芳香植物的塑料棚里溜出来的薰衣草味道,和我在邱园时候闻到的黄生荚迷的味道完全不同。区别于薰衣草的味道是似有若无的,更加清淡的。好像不用力去捕捉它就会离开,给我心里此刻的震撼多加了一丝不可置信。
也就是这样,我渐渐在生活中多了一些乐趣。我开始辨别认知存在的各种各样味道。也许是之前从来没有,所以现在格外清晰。
我能闻到此刻桌面上散发出来的木料气味,能闻到走在路上地面上蒸腾出来的沥青味道,能闻到温室里各种各样不同的味道。甚至在我做实验的时候,都更加灵敏。我的鼻子有时候会先我眼睛和耳朵一步感受到花朵的迹象。就像现在,我知道了在花卉生长时,它们即使不绽放也会有着属于自己的根茎气味儿。是明确的带有生长力量和自信的草香。所以我发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现在这批已经长成花苞的黄生荚迷不会绽放了?
因为我在它们面前根本闻不到任何生长的气息!我觉得它们是死寂的。虽然和那日邱园奇遇中有着一样的相貌,但是它们是仿制品,是假的。也许如同柯伟所说,那天我闻到的味道只是那株黄生荚迷的变异导致的现象,而现在我这样突然地拥有了嗅觉,是不是代表着之前的种种应该放弃了。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呢?
“你们不是说今天要签约了吗,我以为今天要正式审查呢?”
看见大古他们终于来到剧院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和鹿儿分开四天后了。我快步朝大古迎了过去,也正好瞥见了他手里拎着的道具袋子。
“推迟到下周一了,鹿儿一直感冒所以没法进行演出,最后剧本的结局也还得商讨一下。”大古一脸愁容叹了口气说:“哎~这真是关键时刻出事儿啊,鹿儿没跟你说过吗?”
“她生病了?”
“是啊,就是那天大暴雨淋得,她回来之后就一直低烧。不过这两天说是没什么事儿了,周一就能演出了。就是还是有点鼻塞。是吧?”大古朝旁边的露露问。
“嗯,这两天反正她说是什么都闻不到了,不过鼻子闻不到味道也没什么大事嘛。”
最后和他们分别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回到温室,看着这迟迟不肯绽放的黄生荚迷。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在某一天,莫名出现气味钻进我的鼻腔里?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前生来就闻不到味道一样,那么难以捉摸。而鹿儿她自从和我那晚以后,就在那场大雨里被浇湿生了场病,一场持续维持在37.2的低烧。这样的低烧不会太难受,甚至于她的嗓子都没有哑,头也不会觉得昏沉。
只是偶尔流鼻涕,导致了鼻塞,导致失去了她原本异于常人灵敏的嗅觉。
我看着黄生荚迷的枝干可耻的想,是不是在那一夜我们交换了?她变成了我,我变成了她?是不是因为我,她才失去了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