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丽是个不怎么爱看电视的南方姑娘,但只要一看就会看得非常入神,并且很容易记住里面的故事情节,特别是关于英雄救美的,山贼强抢民女做压寨夫人的,黑社会老大和他的女人的,有时候还会幻想一下自己就是剧中女主角。
大发是个初中毕业就行走江湖的北方汉子,留过披肩长发,还把长头发漂成白色,开着改装后的机车到处招摇撞市,车后座的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用他自己的话说,除了白粉和枪支弹药,其它的都玩过了。
1
两人在南方一家工厂相遇了。小丽是一名技术员,大发是车间的一名普工,由于工作关系,小丽经常要下车间巡察。每次巡到大发工作的车间,经验老道的大发总能寥寥几句就把小丽撩的春心荡漾,再唰唰放出几道炽热的目光就把刚出社会不久的小丽脸蛋儿刷得通红。
小丽知道大发也撩车间里的其他女同事,“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哪”曾经拒绝过前任上司的小丽反复提醒自己。
事实上,大发并不是普通的乖员工,他擅长谈计件单价,谈成后第一个月拿的工资就比任何一个部长的工资都高了,害得好多人心理不平衡,最后管理层不得不主动出面找他从新调整单价,这件事在厂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大发的名字也就全厂皆知了。
大发还跟厂里面的业务员打成一片,经常跟在后面混吃混喝,有时候比管理人员还悠闲自在。回到厂里,不管经过哪个车间,只要他一开口,总能把同事们逗得哈哈大笑。
大家都喜欢的人,小丽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动心。当大发在全厂公开求爱信,还在厂门口大派喜糖的第二天,小丽就招架不住了。
2
小丽在当地没有什么朋友,一到晚上九点钟就窝在宿舍里哪儿也不去。第一次大发说要载小丽出去玩时,小丽高兴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知道小丽不喜欢待在家里之后,大发只要一有时间就带小丽往外跑,还让小丽骑到自己肩上摘树上的芒果。
偶尔也会遇到大发以前的朋友。有一次大发告诉小丽说,今天我以前的大哥找我,想让我出面帮忙,我没答应,我跟他说我已经找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了,他在我面前说你坏话,我跟他吵了一架,差点就动手了。小丽听着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乐滋滋的。从那天开始,大发就多了一个外号,叫“地痞”。
那段时间,地痞最爱唱的歌是《大哥》,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只想好好爱一回……地痞唱的很认真,小丽听的很用心,地痞不唱的时候,小丽就央地痞唱给她听。
小丽不用加班,地痞要加班。小丽不会做饭,地痞就把饭菜做好了再去加班,有时候来不及,小李就要饿到晚上。地痞怕小丽一个人在家会闷,每隔一段时间,地痞就会把手机调成扬声器状态,唱歌给小丽听,一首接一首。一下班,地痞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小丽说我马上回来。有时候同事邀地痞出去玩,地痞说,我家那婆娘不会做饭,我得回去做饭给她吃。
有一次,小丽饿得昏昏欲睡,接到地痞电话说要晚一点回来,小丽没多想。一开门,小丽就看到地痞端着一大盆金黄金黄的菊花鱼站在门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地痞说今天下班的晚,饿坏了吧。小丽一直很想知道,地痞是怎么说服店家让他把装鱼的大盘子给带走,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端个大盘子走了1公里的路。
一个人如果爱你,总会宽容你的小任性,做一些让你觉得很肉麻但他自己并不觉得难为情的事情。
3
小丽参加工作之后再也没有用过父母的钱,厂里面包吃包住,花钱也不多,只要帐上有钱,小丽基本不会关心工资什么时候发,发多少,常被同事戏虐为“不缺钱”的人。如果账上没钱了或者钱很少,小丽立马会变得焦虑。
地痞发工资了,说要给小丽保管,小丽看着厚厚一沓比自己最高工资还多,不好意思要,也觉得责任大,似乎这笔钱,攒的是两个人的未来。
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天色很晚了,地痞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垂头丧气地说,对不起,那钱都输完了。
小丽先是一怔,头脑一片空白,然后心里凉凉的,脑袋痛起来,眼泪喷涌而出。地痞终究还是地痞啊,两个人终究还是不合适吧,如果合适,为什么在一起之后会变得更坏?自己没有办法去改造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也没有办法克制自己的心魔,往后,可能就再也没有往后了……小丽越想越伤心,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抽泣着说,我们分手吧。
说完小丽感觉自己又要断气了,地痞也哭了,他恨自己,但是更舍不得眼前这个女人,地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我此生没有跪过别人,只跪过我的父母。
这一跪吓得小丽忘记了哭泣,赶紧把地痞拉起来。于是地痞就满屋子找来小刀,边找边说,今晚我就要让自己长长记性,我把小手指切了。小丽害怕极了,一把抢过小刀,用力朝窗外的楼道里扔了下去,再一次号啕大哭。
4
小丽很清晰地记得,在确定关系的第三天,两个人躺在地板上,小丽对地痞说,我们都要答应对方两件事:1.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要爱惜自己的生命。2.如果不爱对方了,第一时间告诉对方。
小丽没想到,地痞那么容易范规。
从那以后,地痞的赌瘾间歇性发作,到后面越来越大,经常一晚上输完一个月的工资,还问小丽要,小丽也没钱了,地痞就问亲戚朋友要。最让小丽难受的是,经常性的连房租都是拖了又拖,东拼西凑才凑齐。地痞的亲友都提醒小丽,以后再也不会借钱给地痞,甚至到最后,地痞的亲友都劝小丽离开地痞。
小丽对地痞越来越失去了信心,再加上母亲也知道男友好赌,极力劝阻,甚至不惜以断绝母女关系来威胁。每一次跟母亲通完电话,小丽都是泪流满面,但是就是狠不下心做一个了断。地痞看到小丽哭,自己也不好受,刚开始还会安慰,但后来次数多了,也麻木了。
这样维持了两年多,两个人都换了两三份工作,成为了中层管理人员,由于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中的压力无人倾诉。工作占据了大量的时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可聊的话题越来越浅,沉默也越来越长。
5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光棍节到来的前一个月,感觉压力巨大的两个人都辞了职。小丽说,我不想再出去找工作了,地痞问为什么,小丽幽幽地说不管我们挣多少钱,钱都是不够花的。
或许是这句话敲醒了地痞,又或许是这段时间地痞经常想啊想想到了别的出路,地痞开始短期的外出,小丽问去哪也不细说。
最后一次正式的告别,是在光棍节的第二天,前一天地痞晚上说,我要出去闯一闯。没说多久。小丽说好。没问归期。地痞没有让小丽等,小丽也没有跟地痞说会等。
小丽还是等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来电越来越少,电话打过去也是淡淡几句,最后干脆一个月也没有一个电话。那段时间,小丽没有心思找工作,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更没多余的钱去旅游散心看风景,天天窝在宿舍看《北京爱情故事》,看《步步惊心》,一集接一集,看一集哭一集,经常是吃着吃着早餐眼泪就掉下来,一个星期不出门也是常事。连去应聘,对面的主管说,小丽你脸上有千年哀怨。
第5个月,小丽接到地痞电话,我回来了,房子租好了,家具买好了,你过来吧。声音里满是期待,但经历过哭彻长夜的小丽,听来只觉恍如隔世。
6
这几年,小丽的手机里偶尔会亮起一串有点陌生的号码。
(两年前)
地痞:“听你的声音,好像已经放下了”
小丽:“早就放下啦”
地痞:“我也是,要不然也不会给你打电话。我开了一个小厂,你过的好吗?”
小丽:“很好啊,计划今年结婚”
地痞:“哦,我也差不多了,我胖了”
小丽:“说明你老婆很旺你,好好珍惜”
地痞:“你若遇到什么要紧事,打我电话,你知道我朋友多。”
(一年前)
地痞:“我结婚了”
小丽:“单身”
(最近)
地痞:“厂子200人,我160斤”
小丽:“不错,我到处跑,不着急”
地痞:“难道你想找比我更厉害的?”
小丽:“呵呵”
其实小丽一直单身。
其实在地痞的手机里,小丽的名字一直叫“流氓”,地痞的工厂名字第一个字是“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