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小学读到五年级就去广东打工了，那年他才12岁。

由于年级还小，他只能去和自己父亲同一家工厂，因为他体格比较大，加上他父亲跟厂里的主管求情，工厂才敢签下他 。

他文化水平不高，字都不认得几个，在学校的时候每次考试下来要么是零分，要么就是个位数，这也是他老爸决定带他去广东的原因，在家花钱，还学不到东西。

他每个月赚的不多，加上一天两包烟，每个月发工资下来，不到半个月就花完了，没钱花的他只能问他父亲要，要钱去外面喝酒、赌博。

在十六岁那年，在他朋友的怂恿下，他进入了一家特殊发廊。出来的时候朋友问情况怎么样，他回答说那个女的太粗暴了，朋友便笑了起来。

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后来，他每个月总会去发廊几次，每次花费百来块。

十八岁的一个夏天，下班后的他跟朋友们在大排档里吃着烧烤喝着酒。那个大排档离他们厂很近，所以他们厂的人经常出来这里喝酒，在他们厂里，他看不顺眼的那个人也来了，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们喝得很醉，他脑子里不知道想的什么，叫上他的朋友去挑衅那个人。他们来到那个人的位置，借着醉意说了几句放肆的话，那个人也不说什么，继续玩着手机。看到那个人没反应，他就踢了一下他的凳子，那个人便站了起来，推了推他，还问是不是想打架。这可给了他好机会，他和他朋友把那个人打了一顿，打得那个人在地上蜷缩着，打完之后他们结账就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走路踉踉跄跄的，讨论刚刚打人的事，还时不时发出响亮的笑声。

第二天，警察来到他们厂，把他们两个带走了，带走的时候好多员工围观，他老爸看到被带走的是自己的儿子，立马跟了上去。在警察局里，他们和做了笔录，被打那个人的家属指着他破口大骂，还让他赔偿五万块。

最后他们达成共识，赔了八千，一部分是医药费，一部分是精神损失费。他身上就几百块，八千全是他老爸出的，签字的时候他不会签自己的名字，只能让他爸来帮签。

回去之后，他老爸把他骂了一顿，他听着不爽，就回了嘴，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脾气暴躁的他一怒之下辞了职，打算自己去外面找工作。

02

找工作并不容易，他自身学历低，又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所以四处碰壁。好在他在他以前的厂里认识了许多朋友，有些朋友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厂，于是他努力的联系着他们。

有一个朋友对他说自己有工作，问他要不要过来看看，他答应了。他们那个厂有专车接送，车子开了很久，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里面没有工业厂房，只有一排排的旧房子，房子里面有很多人，他们打地铺睡觉。

主管说这里是他们休息的地方，上班的在别处，不过在上班之前，主管还有他朋友要请他吃顿饭。他们来到一个饭店里，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个在跟他吹嘘说做这行多么的赚钱，说得他很是心动，于是他决定进这个厂。

进去之后，主管对他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收起手机，说是工作要求，他上交了。几天后，他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他们这一帮人没有工作，主管用他们的手机和自己的亲朋好友聊天，说介绍他们来找工作，有时候对方在电话里要求发语音，打电话，主管就拿手机过来给他们，让他们按照这样那样在电话里说。

他大概明白了，自己进了传销。知道这样子后，他打算逃跑，但是逃跑哪有那么容易，主管让他们每个人盯着另一个人，如果那个人跑了，自己是要被惩罚的，所以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起自己逃跑的计划，怕说起之后对方把自己出卖了。

一天早上，天还没亮，他说要上厕所，那个拉他进来的朋友也说要上厕所，他们便一起去了，他心里明白，那个人跟着自己其实是盯着他。

他们的厕所离旧房子很远，去到那里是一条长满杂草的小道，一路上，他想跳进草丛里跑，但是这样一来跟着自己的人可能会回去报告，然后许多人出来搜他，如果被抓到了，很有可能会被打断腿。

“草，拼了。”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转过身，揪住他朋友，狠狠的把他暴打了一顿。他心想把把这个人打伤，他就不能回去报告其他人了，但他没想到的是，被打的这人发出叫声，这声音把其他人引来了。

他踢了那个人几下之后就跑了，因为身后已经有人过来了，他一路狂奔，哪里有路就往哪里跑。

体型大和年轻让他身后的人跟不上他，他来到高速公路上，转身已经没有见到有人追了，他仍然继续跑，沿着高速跑。

天色渐渐变亮，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身后没有人追了，他坐在路边上，有车过来的时候他就挥手。许多车从他面前经过，没有停下，他仍然挥手，终于有辆出租车看到他挥手后停下了，他赶紧上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他说往前开就是了。

03

逃离出来后，他借司机的手机给自己老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进传销了，刚逃出来，电话那头他老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阵子他老爸打电话给他一直是拒接，挂掉电话后还收到短信说自己工作很好，收入很高，他老爸明白，自己的儿子根本不会用手机打字。

在他老爸的强烈要求下，加上他自己出来找工作的遭遇，他只能回去原来的厂了，但是进来后，两人仍然经常发生争吵，一方面他老爸骂他不成器，另一方面他烦他老爸。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父亲开始为他的终生大事烦恼，为此他父亲托人在老家里帮找年轻的女孩子，然后上她家去询问有没有意向。

对他来说完全不急，他虽然没钱没文化，但人长得高大，平日里还经常和他朋友去其他厂里找年轻女孩子，有些女的聊得好就去开房，他让好几个女的为他打过胎，对于他父亲让他结婚的想法，他感到不屑。

他每年都回老家，每次回到家里，包括爷爷在内的其他人都催他赶紧结婚，加上他小学同学也纷纷结婚了，他才终于当回事。

他父亲给他找到了一个女孩，她们村非常的穷，女孩子都想往外嫁，按理说嫁来他们村肯定会好上很多，但那个女孩对他不是很感兴趣，嫌他没文化。他们加了联系方式之后，他对她穷追猛打半年，这事才成。

他们在村里办的婚礼，他请了许多老同学，我也是其中之一，那时候我还在读大三，所以就有时间来参加他的婚礼。

结了婚之后过去几年里都没怎么联系，有时候过年回老家会收到那些老同学的邀请，叫我去跟他们喝酒，我有时候去，有时候拒绝。

我毕业之后就在城市里工作了，有一次过年才回家，和那些老同学们喝酒，其中没有他，于是大家就聊起了他，他们说他结婚了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检查结果是女方的问题，于是想去县城治，但他拿不出来那治病的钱，他老爸也没多少钱，只能去借别人了。

我问他们借谁的，他们说借我老爸的，因为他老爸和我老爸是好朋友。

回到家里，我问我老爸这事是不是真的，他说真的，我们就聊起了他的事。我说广东打工十多年，却拿不出给老婆治病的钱，究竟是多没出息才能做到。

我老爸语重心长的说：“我们虽然平日里说，自己做的选择自己承担，但很多时候都并不是这样，我们承担不起的选择，就会让我们的亲人来替我们承担，那些苦难由亲人来替我们遭受，你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回想着曾经自己多么的不省心，现在最多算长大了一点。往后，我一直把他这句话记在心里，并在未来的路上告诉自己，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别让自己的亲人为自己做的事买单。

后来他老婆的病也没有治好，再过后几年，他老婆就跑了，而他仍然会时不时骂他父亲，怎么给自己找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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