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一些的时候，不懂得世道艰维，只想着心安理得地找康庄大道，指望着顺顺当当直达目的地。可生命的平芜纵然是草木蕃庑，也会漫不经心地布置几处藩篱让人趔趄得惨兮兮。
中考因为少写一个小数点没进前三所，高考因为生理痛把最有优势的语文考得一团糟。这些生命里的节骨眼我钻得太糟糕了。无论在许愿池投了多少枚“请庇护我”的硬币，彼时的期许和残忍的现状依旧南辕北辙：一次次被甩、每回抽奖都是安慰奖、跑个步回家发现口袋里的iPod只剩耳机线……那些万幸一个都没和我搭边，反而一路上灰头土脸磕磕碰碰个不停。
2
朋友K最近一次求职面试，笔试成绩所有应试者里第一。她很开心地跟我分享喜讯，总算可以在这个城市安稳下来了。为了庆祝，我和她在本市最贵的鱼头店订了桌，鱼头还没上，K的手机先响了。
我看到K花一般精致的脸庞像突然枯萎似的一下子垮下来，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我被踢掉了……怎么可能呢……我明明面试表现得也很不错啊……”我沉默着不说话，其实理由我和她都已经心知肚明。我也像被按了开关一样啜泣起来，服务员上鱼头的时候犹犹豫豫地问我们要不要把鱼头退了，我们两个摇头，硬是花着妆把一大盆鱼头全吃光了。
真的太糟糕。这个城市大得不像话，可是连我们两个的容身之所都没有。这一切已经不是咬咬牙一鼓作气就能够解决的。
“不想拼了，想回家了。”
K吃得油光满面搁下筷子，然后恶狠狠地在手机上下单回家的车票。
3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K的夺命连环call就杀了过来：“快起床，陪我去车站！”
“诶？”
“陪我去退票。”
于是大清早西站的退票口坐着两个小姑娘，眼睛都肿得跟核桃似的。
“你怎么不走了？”
“又不是第一次失败了，我觉得应该扛下去。”
我听得有点心酸。
“想了一个晚上，还是不想辜负自己。”
我不由自主地拥抱了K，突然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
其实，我们也没想象中那么弱。
4
以为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可在经历一次次的失败之后发现依然可以像一个女战士一样回报给观者莞尔一笑。
以为自己会如同保龄球瓶一样被击倒后一蹶不振，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不知疲惫的不倒翁。
5
每每遭遇困顿便安慰自己，谁还没跌过跤呢？不还有人文绉绉地说过，在光滑的冰面上容易摔倒，是因为上面没有坎坷。
被我们视为万恶之源的摩擦力在物理上恰巧是促成前进的动力。
黑暗的尽头是黎明，忧戚的尽头是释然，青春的尽头是暮岁。那坎坷的尽头……是我们所期待的完满新纪元吗？
无论我和K，谁都不敢给出答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些迍邅坎坷，堪堪成为了生命的质地，与血液、与筋骨水乳交融。
终究是逃不过的。
6
在没有上路之前，我们一定不曾想象过来路是这样漫长；我们也不曾知晓这世界上没有狰狞的撒旦，只有狰狞的恶歹；我们也没有过期待在经历无数挫折后依然有颗不屈不挠的心。
猫有九条命，我们也是在一次次大难不死后开始冷静对待平白变故的世界，无关繁花似锦，无关世道变迁。
嘴上说着扛不下去了，可是待草长莺飞杨柳垂青，美人迟暮两鬓斑白，终于明白自己的内心充满矛盾，口口声声之下也依然渴求一份高尔察克般的无所畏惧，去追逐缱绻生活中的英雄理想。
7
原来生活不是一潭死水，少了置身世中人们的挣扎，它便少了生机。年轻的我们也无法依恃自己的茕茕孑立存活，无法做到君子安贫，达人知命。即使是光着膀子挡着枪口我们也得对抗时间的杀招。
——这不是自虐自戕，而是狠不下心放弃。
究其原委，原来我们还不想输，我们想永远发光。
8
在我们那次车站分别之后，K找了一份培训班的兼职，空余时间都在图书馆复习考研。我因为志愿填得好，卡线进了一所省内还不错的大学。
那些早以为绕不过的，避不开的，走不近的，达不到的，不能承受的其实都已经在不曾注意的时间罅隙里悄然走过了吧。
虽然拿了一手烂牌，至少动动脑子还能打个平局。
所以啊，不必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