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村委会门前的广场舞开始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响彻大半个村子。收拾利索的大妈大婶嫂子们,陆续从家里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广场上就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舞蹈队,妇女们随着音乐快乐地舞动了起来。有几个中年男人也跟在后面伸胳膊甩腿,他们笨拙滑稽的动作,惹得女人们哈哈大笑。几个小孩子在队伍中间的空隙里钻来钻去闹着玩,召来一阵爱怜的呵斥声。
高晓琴匆匆收拾好碗筷,解下围裙换上运动鞋,准备出门去。自从开始跳广场舞,颈椎腰椎都好多了,干活也麻利了许多。看来没事了运动运动真有好处,因此每天收拾完家务后,她都会去广场。今天老公栓柱不知怎的吃饭很磨蹭,耽误了时间。刚才二嫂子都来催过她了,现在她得赶紧去。
正要开门,里屋忽然“啪”的一声脆响,晓琴吓得一个哆嗦。回头一看,男人李栓柱铁青着脸瞪着她,一只玻璃水杯被摔碎在旁边的脚地上。
“又怎么啦?我不是把你要用的都放好了吗?要上厕所吗?”高晓琴急切的问。
“跳你的广场舞去,管我是死是活呢,滚!”李栓柱生气的咆哮着,双手用力的滚动轮椅进了卧室,身后的门用力的关上了。
高晓琴呆立在原地,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明白,栓柱这是怎么了?前几天还支持她去锻炼,现在又哪根神经不对了?
手机铃响了,是二嫂子打来催她的。广场舞的音乐声音太大,兰梅说话的嗓门比平时高了好多倍:“晓琴,怎么还不来啊?快点,该下一个曲子了。”
听不到回应,兰梅继续追问着走到了场外的安静处。
“二嫂,今天我不去了,头痛……” 高晓琴哽咽着说。
”晓琴,不对吧!有什么委屈说出来,二嫂子帮你搞定!”一贯豪气的二嫂,说出的话总是那么铿锵有力。
“栓柱,拴住他……”晓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栓柱怎么了?哎呀,你把人能急死!”二嫂子和晓琴关系好,却总看不惯她过于温吞的性格。
“栓柱他向我发火了,说我只顾跳舞,不管他的死活!”晓琴委屈的哭出了声。
“这栓柱,都是平时你惯的他!好了,别难过了,我马上过来。”兰梅挂掉电话,向晓琴家走去。
此时的高晓琴六神无主坐卧不宁,出门也不是,不出门也不是。结婚十几年了,她和栓柱从来没有红过脸,夫妻俩的恩爱和睦是村里人有目共睹的。也正因此,栓柱今天的莫名之举,让晓琴有些震惊和伤心。她可以日夜操劳的为了这个家不知疲惫,她也可以尽心尽力的服侍小儿麻痹的丈夫毫无怨言。但她忍受不了栓柱没头没脸的愤怒和斥骂,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15年前,高晓琴被人贩子卖到了山里一户人家,给一个大她14岁的男人当老婆。男人因为买晓琴背负了一大笔债务。经济的窘迫激发了男人内心的丑恶,他常常酗酒,然后对高晓琴拳脚相加,隔三差五打的她鼻青脸肿,最严重的一次打的高小琴流产住院。
那样的日子,高晓琴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后来实在忍受不了非人的折磨,琴趁着男人打完她带着醉意熟睡之后,逃了出来。
她不想再回家了,因为反抗父母给她订的包办婚姻,她跟着村里两个常出门的姐妹去打工,没想到路上走散了。后来竟然被人贩子盯上,也怪自己太笨了太轻信了,结果被卖到了山里。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家是绝对不回去的,可是去哪儿呢?经过几天几夜的胆战心惊,高晓琴糊里糊涂地来到了栓柱他们镇上。破衣烂衫的她,引起了一家饭店老板娘兰欣的同情,免费给了她一碗饭之后,收留她在饭店当服务员。
高晓琴勤快能干为人诚恳,兰欣待她也不错。慢慢的,除了让她在饭店帮忙之外,偶尔忙不过来了,还叫晓琴去镇上给她买些小东西,让她把店里出了问题的小广播音箱之类的,拿到栓柱的修理铺去修理。
栓柱小时候患了小儿麻痹,一条腿落下了残疾,栓柱的爸爸为了给儿子一条活路。让他去学了无线电修理技术。学成之后,栓柱在镇上开了家修理铺,因为技术好,他很快成为镇上人人称赞的手艺人。
栓柱25岁的时候,村里其他小伙子大都成家娶了媳妇。栓住的情况特殊,有哪家正常姑娘会看上他呢?找个和他一样有缺陷的姑娘吧,这可真要靠缘分。而栓柱这孩子,脚残人却不傻,一般太差的他也看不上。
栓柱的父母不知为此愁白了多少根头发,托付了好多人,栓柱的婚事却仍然没有着落。
正在一家人烦恼之际,从外边打工回来的二强找上门来了。二强说他一个朋友的妹子,想在本村找个人家嫁了,他想着栓柱没媳妇就来问问。不过二强说这女人结过婚,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女儿。
栓柱的父母一听,立即喜上眉梢,只要人家闺女愿意,咱栓柱哪里敢有意见啊!
二强马上安排见面,那女人叫小灵,瘦瘦的,长相一般,看着却能干利落。最主要的是能说会道,一口一个叔姨的叫着,栓柱父母的心里脸上乐开了花。栓柱也面露喜色,两个人还单独聊了半个多小时。
很顺利的,这桩亲事就成了。因为小灵户口本没带,结婚证暂时领不成。二强和小灵的哥哥做主,摆了一桌酒席,两个人就成了一家子。二强说,小灵的父母这些年为女儿没少操心,这次终于有了安定的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虽然如此,栓柱家却也该给人家一些意思表示表示。二强的话说得很委婉,完全没有当地娶亲时赤裸裸的“彩礼钱”的感觉。栓柱父母满口答应,当即就拿出8000元给了小灵的哥哥。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亲家放心,他们一定会把媳妇当亲闺女疼的。媳妇的女儿,以后也就是他们的亲孙女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栓柱一家沉浸在幸福喜悦的气氛里。小灵倒也勤快,每天帮着栓柱妈做饭洗衣整理家务,有时还把孩子带着一起去地里干活。晚上等栓柱回家了,又是倒洗脚水,又是递热毛巾的,栓柱被疾病折磨的身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经常梦里都会笑出声来。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父母去地里干活了,栓柱也去了维修铺,孩子有些感冒,小灵留在家里照顾孩子。栓柱临走时,小灵还嘱咐他,晚上回来再给孩子买些感冒药。
可是当栓柱因为惦记孩子的病,提前买好药送回家时,却发现小灵和孩子都不见了。栓柱找到地里,父母也着急了,赶紧一起回家找人。但是问遍了左邻右舍,小灵和孩子却踪影全无。后来有一个孩子说,看见小灵抱着孩子坐上了一辆三摩车,开三摩车的男人戴着眼镜,有些像二强。
一家人预感不妙,但都还抱着一线希望,或许是孩子感冒严重了,小灵找二强带着去医院了。
他们立即赶去二强家。二强的哥嫂说二强这阵子没回家呀。栓柱急得头上冒汗,强忍着内心的焦虑和难受滑着轮椅离开了。
那一晚,栓柱和父母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父亲唉声叹气,母亲边哭边抱怨老天爷的不公。她觉得自己儿子本来就够苦了,却还要遭受这个沉重打击。她甘愿老天爷把所有的罪过都降到自己头上,只要放过她苦命的儿子。
栓柱回家后,一直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不是现实太残酷了,是自己这个梦做的太奢侈了。他一个残疾人怎么可能拥有一个身体健全不傻不痴的女人呢?那一定是个梦,现在梦该醒了,他也不必难过,真正的现实就是他栓柱不该有老婆,也从此不必再奢望有老婆。
就这么躺着,直到天亮,拴住起了床,来到父母跟前说:爸妈,你们不要难过。我没事的,咱这日子还得过。你们放心吧,儿子一定好好孝敬你们!父母流着泪和栓柱抱在了一起。
过了几天,村里有人传说,二强和小林还有那个堂哥,是一伙骗子。他们以结婚为名诈取钱财,先后已在好几个地方得逞,目前公安局正在到处抓他们。
栓柱的父母听了,捶胸顿足,大骂二强不得好死。加上心疼自家的那些钱,两位老人大病一场却也无计可施,只好自认倒霉。
栓柱经历了这次被骗,也便不再考虑结婚的事儿了。他更加努力的赚钱,希望能用自己的能力和汗水,为父母创造好点的生活条件,这也是他做儿子的唯一能做的。
无戒训练营 第9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