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嫁衣
一 一2011.5.18
五一节回乡下收拾老祖屋,看着墙上祖父祖母的画像,照片里的祖母笑眯眯地注视着我们,显得很慈祥。我久久地凝望着她,任思绪渐渐流淌。
祖母是老公的奶奶。我第一次到老公家见到她时,她虽然年过八十,但是耳不聋,眼不花,身子骨硬朗,自己烧饭,自己洗衣,说起话来声音亮亮的。她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即使临死前九十多岁了,依然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蓝布褂,齐耳发,利利落落的。
奶奶娘家在黄坦山里,她父亲是一个做酒的商人,家里开着酒铺,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家境虽然走向没落,但还是比较殷实。奶奶有 2个哥哥,从小就沐浴着父母的疼爱和兄长们的关爱,人称“三妹”。可是,好景不长,在她10岁时,母亲去世了,父亲新娶了继母,从此告别了幸福的公主生活。继母对奶奶也算不错,但与奶奶亲生母亲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是有所差距的。父亲总是很忙,无暇顾及女儿的日益长大,也很少在家。李家三妹一天一天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附近村庄的一枝花。来家里说媒的踏破了门槛,奶奶父母“相”中了其中一个媒人口中爷爷的家境和人品,为了探个究竟,奶奶父亲和媒人一起赶到爷爷家,直至他亲自看到爷爷高大俊俏的相貌和殷实的家境,终于放心了。可是,令他老人家揪心的是,那时交通不发达,奶奶家到爷爷家还不通公路,得全凭两腿翻越一座又一座大山,意味着以后看女儿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为了女儿的幸福,只得割舍自己的那份亲情。为了弥补愧疚,奶奶的父亲狠狠地给了女儿一笔在当时价格不菲的嫁妆,在四乡八邻一时成为美谈。
奶奶的哥哥们带着奶奶去了一趟大上海,购置了嫁衣、首饰。在那个年代,简直不可思议。老公开玩笑说:“奶奶当年到上海去置办嫁妆,相当于现在的年轻人去法国巴黎购买嫁衣。”当奶奶着一袭凤凰牡丹的旗袍,脚蹬大红高跟鞋,身上佩满了丁当银环,从大轿子上徐徐下来时,一身的华贵和美艳惊动了小山村。人们潮水般地用来看热闹。当然,更为轰动的还是一路上长长的十里红妆。有个看热闹的大爷说自己活到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嫁妆。这一场婚事办下来,足足给黄家挣足了面子,成为了乡里的一方美谈。
奶奶嫁给了爷爷后,一口气生下了4男3女7个孩子,改变了爷爷家三代单传的历史,造就了黄家枝繁叶茂的大家庭,加上娘家不菲的嫁妆,奶奶的公公婆婆对奶奶宠爱有加。奶奶和爷爷一起勤俭持家,造了双台门四合院。她养儿育女,帮衬邻居,大度谦让,深明大义,她的贤惠深得村里族人们的赞许敬重。当她晚年佝偻着背走进老年协会,那些老人纷纷“嫂子,嫂子”地给她让座。
当儿孙们都渐渐长大,成家立业之时,奶奶老了。爷爷在奶奶70岁时去世了,奶奶一个人寡居了20多年。她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每天一丝不苟地收拾自己。每年七八月份,天气好的时候,奶奶总打开她的樟木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七七八八的东西来晒晒。她从箱底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嫁衣,搭在晾竿上,晒在通风的地方,不直接晒在太阳底下。那是一件多么华美的嫁衣啊!真丝的料子,凤凰牡丹的刺绣,针迹整齐均匀,曲线圆顺流畅,摸上去很柔软。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阳光很好,奶奶拎上一把小板凳,坐在角落上一边望着当年的嫁衣,一边给我们讲嫁衣的故事。灿灿的白发和大红的嫁衣彼此辉映,有风吹来,白发簌簌闪动,给嫁衣增添了一种别样的旖旎。
渐渐地,奶奶老了,变糊涂了,忘记了自己不知讲了多少遍的当年那场婚礼的故事。她的儿媳妇,孙媳妇都听得烂熟了。也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婚礼就是永远的记忆。奶奶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眯着笑眼,意态安闲的姿势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