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中有一种身长黑翼的马,叫做“夜骐”,只有目睹过死亡的眼睛才能看得到它。我不知道在东方的神秘文化中是否也有类似的传说,站在公墓的山林中,黑色的墓碑不会说话。在沉寂的山色里,家族的亲人们,外婆外公,大姨二舅,还有大舅妈长眠于此,一个头一个头地磕下去,伏首的瞬间,先人与后辈在看不见的空中互拭血脉中的眼泪。青冢常青,故土难离,家族与土地,是我们初生的脐带。以时间为轴,一代代地绵延下去,青冢里的人或才落地的婴,都是时间褶皱里的珍珠。生而为人,要经历多少的故事,才能成就平凡的可贵?又需要多大的愿力,才能在午夜梦回之时面解哀思?青山一隅,我们都在。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大化”的梦。肉身束缚的灵魂若真的有千淬百炼后的七克重,那么脱离痛苦的那一刻一定是极致地轻盈。无识无相,成为天地间最自由的一缕微息。人的一生,悲欣交集,苦夏凉风,漏月疏枝,在一日三餐的操持中尝尽百味,在喧闹中执手孤独,在孤独中渴望回声,生命与生活原非江海的两岸,而是同根并蒂的两朵花,汲取着同样的营养仍能各自芬芳。至恩至情方有至悲至痛,“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在生死的观照下,所患的得失尽是“小别离,小团圆”。而生如蚁,美如神,在生活中的人传袭着一场场古老的仪式,我们是仪式的亲历者,是施恩者更是谢恩者。萤火微光下照亮的幽径,我听见苍苍翠柏在风中的私语。
有一种最朴素的生活观,用最文艺的说法便是张爱玲的那句老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既要御寒,又要忍受无法预期的痛痒,但痛痒不是意义。如果非要在人的一生中找到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创造自己的生命,在创造的过程中涵盖了对痛痒的抵抗。乔斯坦.贾德在《苏菲的世界》里这样写道:“生命本来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失去了对方。并且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像我们莫名其妙地来到世上一般。”我眷恋这短暂的陪伴。苏格拉底说,未经思考过的人生不值得一过,在向死而生的每一天里,一曲《好了歌》惊不醒红楼梦中人,后辈如我,在滚滚红尘中做一粒铜豌豆而不可得,如是而已。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俯首间便是一季。我相信人生与季节同质,轮回间的传承与更迭总是新的。我偏爱在夜深时寻看绿植新生的叶子,嫩绿与苍翠形成鲜明的对比,偏爱天地同寂时聆听它们的呼吸——它们可看到夜骐?在梦的冰山一角,御骐而驰的牧者们,我认得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