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割下耳朵把它送给爱的人,李天民也想把自己的耳朵送出去,无所谓爱还是恨!
李天民快要四十岁了,人到中年,承载着种种的压力,生活、工作,还有自己身体机能走下坡路的焦虑。是的,男人也有青春流逝的焦虑感,只是忘了如何去倾诉和释放,并不代表没有,压抑在心中的郁闷反而更折磨人。这些天来,李天民过的并不好,精神非常不济。
(一)家
“天民,你这媳妇啊,妈真的是没法说,一回来就盯着手机,看我不顺眼似的拉着一张驴脸,我倒是要看她的脸色吃口饭了啊。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钱没赚多少,花钱倒是积极的,你累死累活,她是真的潇洒啊!孩子孩子不管,家务家务不做,这真是她生在好时光啊,这要在过去啊,哪有婆家能容忍这样的媳妇啊!”老太太趁着借口将天民喊到自己的小房间中,揪着抱怨一番儿媳梅子。
“你也知道时代不一样了,那就少拿那些旧思想来要求这那的。真要我和梅子离婚,打了光棍,我们娘俩回乡一起过,那你就开心了?”天民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啊?我还不是心疼你啊。要不是你爸走的早,我才懒的搬过来和你们住一起呢?我有手有脚怎么不好过啊,何苦在这给你们一家当老妈子使唤啊?”说完就欲以抽泣来了。
“别别别,又别用你那值钱的眼泪来糊弄人啊,我说妈,现在日子好过了,你该享福就享福,年轻人的事少掺和,行不行啊?”
“我还没老到不能动,就这么不待见我了?我掺和你们年轻人什么事了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不是想你们过的好,才这么劳心劳肺地念叨着。”
“我知道你是为这个家好,可是真的拜托背后少搬弄是非,我就好过了。成天地互相挤兑,也不嫌烦,我这夹心饼干做的很难受啊,妈,家和万事兴,求求你可怜可怜你儿子些吧,就做你该做的事,多吃饭少管事。”天民听过太多次母亲的抱怨了,她已经习惯以父亲去世、自己是她最亲的人为借口地要挟,稍有不满意,就垮着一张脸,这一辈子啊,她就是太要强,凡事都想管着,最好以她的方式来规范。
这怎么可能呢?不说梅子和豆豆,就是自己也受不了啊,好多次都想着送母亲回乡去,只是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又显得可怜,老家的亲戚走的并不亲近。
“我搬弄是非,你怎么不管管你媳妇啊?我老了不中用了,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我,我这就回家去…”蓄势待发地准备更多的一串话扑向天民。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不等老太太说完,天民就走出了房间。
天民甩了甩头来到客厅,刚在沙发上坐下,梅子就走了过来。
“哎呦,你妈又给你上什么思想政治课了?今天批判我哪点啊?准备给我上紧箍咒吗?母慈子孝啊。豆豆,你长大后是听妈妈的话,还是老婆的话啊?”六岁的豆豆听到喊自己的名字懵懂地看着妈妈,“妈妈咯,听妈妈的话!”梅子摸了摸儿子的头,“真乖,到妈妈房间玩去。”
天民则翻着白眼侧过身去。
“少在这教坏孩子。谁说你了啊?我妈只是找我说点老家的事!”
“说老家的事,也要背着我啊,我可真是你们李家的外人啊。不过,我可不信,你妈不说点是是非非,她晚上睡得着吗?你们母子情深多嘀咕嘀咕,反正这个家是你们母子的,我白雪梅那可是舔着脸贴在你们李家。”
“梅子,话说得过了啊,我可是掏心掏肺地对你了啊!我妈她年纪大了,你就担待点吧!”
“那我可是感恩戴德修来的好福气了,我担待?你怎么不让你妈少管事啊?这个家是我的还是她的?豆豆穿什么、吃什么要管,上兴趣班还要过问;你都一把年纪了,穿多穿少、吃多吃少、上班怎样都不肯放过地悉数过问着,真是可笑;我买件新衣服、涂粉抹口红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我;你加班,做饭做菜一个样;你不加班,饭菜又是另一番样;在外面吃个饭要被含沙射影地奚落多久,就连他妈的蹲个厕所都要被敲门几次,难道会掉进去,还是担心会吃光了它啊?”梅子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越说越激动。
“没那么夸张的,她就是嫌的无聊,而且也是关心这个家才事事上心啊。小点声、小点声,耳朵都要炸了,我知道你憋屈,可是…这不是…哎!”
“关心?那真是要好好谢谢她老人家了。我在自己家,说话声也没有自由了吗?你是怕你妈听到吧?怕你妈无辜受了我这份委屈吧?还有不要总说你妈年纪大了,不容易,我年轻我就活该受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妈一辈子都这样啊,我说过她很多次了,少管年轻人的生活。”天民始终压低着嗓音在应付着,他是真的害怕得罪人,尤其是这两个同一屋檐下的女人。
“天民,我不是无理取闹,在这个家我真的很压抑,处处被监视着的感觉,干啥都很束缚,你懂吗?但凡我们夫妻间有点争执、小矛盾,她立马摔东西、摔门,给谁看呢?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日子还很长,我很怕啊,我怕我这大半辈子一直处在这种压抑之中啊。‘十年看婆,十年看媳’,我也希望成为一个好儿媳,但首先她要理解我作为一个儿媳的不易啊!”
“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你就是个妈宝男,你妈的好儿子,其他什么也不是!”丢下这句话梅子就进走进房间带豆豆下楼玩去了。
天民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猛烈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他真的没办法调和这婆媳关系,偶尔敢吼母亲,却不敢得罪妻子。自己刚躺在沙发上,只见母亲的房门被猛然地拉开了,只见这老太太拎着包就往大门口走。
“你这是又干啥?”不得不起身地去拉着。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在这多影响你们一家的幸福啊,我这个老不死的东西,随便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去,不惹人厌!”边哭边说着:“我命苦啊,从小就不得父母的喜欢,和兄弟姐妹也淡薄,结婚好歹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一门心思地为你们爷俩啊,你爸竟然抛下我先走了,你有了媳妇也嫌弃我这个娘啊,我活着也没什么牵挂和意思呢?你让我走,不妨碍你的小日子!”呜呜呜呜…看着母亲哭的如此伤心,天民也不好过,不敢再说重话、气话了。其实母亲的小心思一眼就看穿了,贴着房门听到了梅子的一些不中听的话,趁着梅子离开,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又是用眼泪、孤苦吃定自己。老太太才不会在儿媳跟前示弱呢。再说,她走?她能去哪?老家的房子都好几年没人住了。
“好了好了,我们错了,不该这样,赶紧把东西放回屋了,给豆豆看见,要吓着他了,你这一走怎么舍得豆豆呢?少和梅子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最好两只眼都瞎了,眼不见为净。我这真是舍不得豆豆,要不然我早走了。”
“赶紧洗把脸,做晚饭去,我们几张嘴都等着你喂食呢!”哎,又一次左右相劝两个人,可是谁来安慰天民的心呢,自己也很累啊。
“Biubiu,我是奥特曼,怪兽哪里跑…”本以为吃过晚饭,可以安静会了,儿子这时候来劲了,在家中横冲直撞,一度爬到天民的身上,要爸爸和自己一起玩,“爸爸,我今天在幼儿园里玩老鹰捉小鸡,小朋友扮演小鸡,我也是后面的小鸡,可好玩了…爸爸,你看我画的新手表好看吗?我也帮你画一个吧?爸爸,爸爸,你讲故事给我听吧!”最近梅子要考试,所以豆豆不敢招惹她,只能缠着天民,当然,自己的孩子,怎么着都是百看不厌,但在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想要片刻的安宁呢?那些播放的儿歌,对于天民而言,犹如咒语般盘旋在脑中“嗡嗡嗡”!
终于哄睡了豆豆,洗漱完可以躺在床上看会手机,梅子带着耳机还在认真学习,但是外面的汽车声、广场舞、尖叫声吵闹声真叫是一个热闹。这套房靠着马路边,楼下有很多店铺,当初买房的时候,就考虑到靠马路边吵,可是抵不住总价便宜的诱惑和学区房的便利,为了多省下一点钱,最后在种种说辞中买下了这套房,毕竟人是适应性的动物,习惯了就好了,说不定等哪天,没有这些噪音还没法入睡呢。再说了靠近马路边的房子又不止这一套,那么多人适应了,他李天民咋就不能适应呢?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民始终没有习惯这番吵闹,每晚睡觉必带降噪耳机,不然只能失眠于不绝于耳的声响中,攒钱换房成了他最大的心愿了。前两天耳机被豆豆玩坏了,新买的耳机还在路上,夜晚对于天民而言成了一件灾难之事。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车声,一直数绵羊让自己睡去,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要炸了般昏沉,这些车大半夜难道就不能消停吗?幻想着砸了那条路,最后只是自己在生自己的气,各种悲伤境况不由地袭来,越发的颓废与愤怒,本能的睡眠却因时代的进步而搁浅在所谓的噪音之中。
睡不好觉真是痛苦的事,更痛苦的是即使睡不好还是要全力以赴地去工作。
(二)通勤的路上。
天民的家离公司是真的远,远到地铁从首站坐到最后一站,值得庆幸的是有座位。在这头痛欲裂的时刻,闭目养神甚至小睡一会是最为惬意的时刻,而往往这个时候,总是担心什么来什么。天民最怕的就是那些看手机放外音之人,本来就轰隆隆的地铁,这些外放音总是很大声,很多人敢怒不敢言,毕竟也只是一段路程的靠近而已。但是今天天民真的很难忍受身旁一位中年女性的视频音。
“麻烦你能不能关掉声音啊?这是公共场所,这么大的音乐影响了他人啊!”
……说完后,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而周围很多人都屏息地看继续。
“请你有点素质好吗?手机声音影响到我了,地铁上明确规定手机不要外放音!”
“你有素质地在这大吼大叫?这地铁是你家啊,还有这么多人讲话,呶,你看那还有电视视频,你怎么不去管啊?神经病吧!”
“那我请你声音能不能小声点?”
“你嫌吵,就别乘地铁啊,有本事打车、开车去,独家享受,不过没钱的话就只能在这忍着。”
女人将身子斜过去了些,但是手机的声音依然没有调低,天民真的想抢过她的手机摔向…摔向哪呢?在这人满为患的车厢,举步维艰啊,此刻起身不仅要站着,还有些卑微,吵了个寂寞的架。天民也很想拿出手机来个对唱,可是那样着实引来其他人的不满,甚至还会被人拍下,传到网上,算了,忍一忍,忍一忍吧!
是啊,公共交通工具,真的很难约束他人的行为,吵闹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今天自己太头痛欲裂了,混杂音可以忍受,而此刻的自己完全被这身旁的制造音控制了,感觉耳膜都疼了。前两天下班也遇到类似的状况,天民坐下不久,上来两个女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兴奋而大声地说着她们公司的那些事,笑声连连,难道不担心被熟人听到这些不善之言吗?天民真的想请两位女士站的离自己远些,靠门那的空间不是更大吗?但是两个口齿伶俐的女人啊,天民还是放弃了说些什么,毕竟人愿意站哪就站哪!
除了忍受,只有继续的忍受了,有时候天民想,耳朵是否可以发明一个开关呢?想听就打开,不想听,就关闭,屏蔽所有的噪音,这将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啊。
(三)公司!
摆脱拥挤不堪的交通,天民终于来到了公司,长舒一口气,忙乎了一个多小时后,起身去参加一个捋流程的会议,其实很简单的事,非得一帮人坐在狭小的会议室里吧啦吧啦地讨论上一两个小时。期间天民几乎没什么言要发,自己只是作为部门代表而来,不来还不行的无奈。
“这么含糊说不合适吧,应当是supply
chain的事就指定好,不然以后又会扯皮了,明确好各自的职责。”
“不不不,这怎么能说是supplychain的事呢,supplychain可没这么大的权力,我们只是这一次被腿上去的人,但是以后谁来负责,还有待商榷啊!”
“那你说该指定谁呢?这块不指定清楚,往后没办法搞的?”
“这不是在讨论吗?我个人觉得由质量部来牵头会比较合适。”
“质量部?不合适吧,这还涉及到和客户沟通,质量部来牵头不合适吧,万一说错了话,就不好了。”
……
各自相互推,却没有人敢拍板,总经理也坐在会议桌前,却迟迟没有发声,这样的会议有什么意义呢?不仅仅这一条扯了半天,捋一条争执一番,吵吵囔囔地各自为营,谁也不愿意多担责任。哎,当然,更与天民无关,自己才不愿多说什么,带着耳朵听就好了,再加上适当的推托。
这会一直开到十二点半,早过了饭点,匆匆扒拉一口,就回到座位上想休息一会。好嘛,一群女人又开启了茶话会。
……
“哎呦,王会计真是为我们提供了太多笑料了,昨天就揍了我家优优一顿,真的被她气死了,写两个字就摇头晃脑,真没有长性啊,你家冬冬真是学霸啊,好羡慕有这样的孩子啊!”
“冬冬昨天也被我气死了,要去上英语课,一直在那磨磨唧唧,问她怎么了,又不吱声,等出门了才发现她有些感冒了,让她在家休息算了,又不肯!”
“果真是学霸啊,冬冬好可怜啊。”
“现在哪个孩子容易啊,能多学些就多学些啊,也就是边玩边学啊!”
“天民,你家豆豆咋样了啊?马上上一年级了,焦虑吧?”
“暂时还好了,小孩子还没有感受到压力,只是她妈有些焦虑,总担心跟不上。”
….
这种家常天竟然能聊到快两点,这些人也不着急工作,就一直站在天民不远处聊,由于开会耽误了些事要赶紧补上,可是真的好吵啊,不是发出一阵哄笑,真的很折磨人啊。好不容易熬到她们打住话题,还没安静半小时,就听见经理的声音,“天民,来趟我办公室。”
“这个项目你怎么搞的?这么大的问题都没来向我汇报,你以为你能搞定?还是以为能瞒天过海?”
“我本来想昨天来汇报的,但看你忙!”
“呵呵,真体谅啊,我哪天不忙了,那你就不用找我了啊,我跟你讲这个项目要是搞砸了,不要说你了,我都危险,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这样的事和你讲过多少次了?你想想,好好想想!”
这番指责整整用了一个多小时,在领导言语中,天民几乎一无是处,各种讽刺和鄙夷之言轰隆隆地涌向天民的耳中,避之不及。忽然在天民的脑中冒出来,“说了这么多密集的话,他不累吗?思路真够清晰的,虽然重复的话重复讲,但是杀伤力丝毫不减。第一次眼见一个男人训斥起人来比长嘴妇还可怕,没完没了。”嗡嗡嗡耳膜像是要炸了,比这更可怕的是,一定要面带愧疚之色地听完领导的发泄,还不能有半点桀骜之色。
“自己真的错了吗?”天民已经无力去思考了,只想要赶紧回家,离开领导的办公室,外面不知道何时又热闹起来了,有人请喝奶茶,给天民点了一杯,食之无味,喝着奶茶真的开启了茶话会,这些女人天天怎么有这么多的话可聊啊?四五十分钟后才意犹未尽地结束,天民已经说不出什么感觉了,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脑中有什么,反正耳中一直有声音在轰炸着,即使躺下都不得安生。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又是挤上拥挤、嘈杂的地铁,间隔的座位仍有人在外放看电视剧,天民已经无力抗争些什么。匆匆回到家,只见豆豆坐在地上哭,婆媳两人在争执着什么,天民目无表情地不管不顾走进房间,仰面躺在床上,争吵声哭声依旧不断、远处传来了广场舞的音乐,还有永远也无法停歇的汽车摩擦声。
天民流着泪躺着,自己多么想要一片安静之地啊,哪怕是片刻的安静也是好的,可是对于他而言却是奢侈而遥不可及的梦想,外面的争执没了,不一会就传来梅子开门近来的声音。
“你现在学会逃避了,啊?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看到我和你妈在吵架也无动于衷了?和你没关系了?那我在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
天民悄无声息地润了润嗓子,擦了擦眼角,换上热络的声音。
“哪有啊?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我就想试试,你们有看到我回来了吗?来来来,受了什么委屈了?我贡献我的耳朵。”
“还不是你妈?……”继续的吧啦吧啦一顿老生常谈,但是天民丝毫不敢懈怠,安慰完梅子,还要去安慰母亲,把耳朵再交给母亲蹂躏一番,甚至还要去问问儿子为什么哭。
生活只要还在继续,势必要吞下所有的委屈,每个人都不易、每个人都有情绪,还好,今晚耳机收到了,至少可以睡个好觉,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吧。
只不过是把耳朵送出去而已,何须惧怕呢?耳朵的开关也许在未来不远处就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