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大父诔

惯在樊笼,不觉光阴之飞逝,偶一揭历,方叹先大父弃世于兹已期年有余,暗念斯人之一生,每悲不自胜,直教人把笔凄然怅望!

可恨人总是后知后觉,临行方知情深重,一年以来,几次魂梦得见先大父,难忘初梦光景,一族三辈,老少倾出,收作在野,忙碌纷纭,可就在大家满载而归的路上,行于末尾的大父却停住脚步叫吾辈先走,其后语意依稀不记,梦亦戛止。再之后虽有梦及,但不得语,始知大父实已渐行渐远,然与时愈久,牵思愈深。

一泥一瓦总关情,几许乡愁终难辞,想来我何其幸生于斯,屋前阶下,树旁竹边,承载的满是垂髫嬉游,至如背后的版筑之苦,打柴之艰,烧窑之累,彼时却不大知晓,而先大父终其一生也未道一语,更无常人之牢骚,只力闯生活之荆棘,从不回首舐伤,自惭形秽之余,敢不谨记之。

先大父性方介敦厚,知理稳重。小子顽劣,从未加及咄叱,但晓之以理,抚之以情,犹记儿时贪爱一物竟窃资以佐,东窗事发,先大父也只以他由拉至一隅以询,温言相述,殷勤规诫;及长,面对大人们指点我的缄默少语,先大父却解以“不多言多语没有什么不好”,闻之吾心始少宽。噫,先大父识书远不及今,貌虽草民,理事待人却通达如斯,宜然师范!先大父曾言最委心不下吾之婚事,甫一闻知,痛绝心扉,形销神瘁之际尚为后人担忧,不肖如我,却弃之多年,追悔莫及。

年初,吾回老屋取书,再踏故园,周遭败叶,断坯残垣,良人不在,光景竟是如此落寞,看朱成碧,不胜憭慄,无怪乎先大父决绝而去,不负宿爱。

——2024.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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