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事物充满憧憬,对自己拥有的幸福却不懂得珍惜,总觉得它就在那儿,又不会跑,以后再……。结果,以后往往就变成了永远!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大概是世上最让人遗憾的事情了!没让奶奶来看看我的新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打我记事起,最亲的人就是奶奶,最早的记忆是没上学前在我们县妇幼保健院的日子。那时候爷爷还在上班,奶奶带着我住在医院家属楼里,每天随着一帮大孩子满院疯跑。奶奶人缘好,总有人送各种好吃的过来,这些好东西当然是归我!有次舅舅村里的人来医院看病,见到我开玩笑让我带他们去喝点水,结果我把他们引到了自来水龙头跟前,奶奶后来时常拿这事儿笑话我啬皮!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上学的年龄,学前班和一年级是随着妈在我们乡里念的。每个周末是我最开心的日子,那时候是单休,周六下午爷爷用自行车载着奶奶来乡里接上我,然后后面载着奶奶前面带着我回老家。路上爷爷会教我背唐诗,那时记忆力好,短短一段路能背下三首。周日早上奶奶会做我最爱吃的糊汤,稠稠的那种,趁热舀一碗,浇上调好的放了葱花的醋汁儿,那叫一个香!
随妈上学的日子很苦恼,妈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会打骂我,那时候最想的就是奶奶!妈是药剂师,平时也顾不上我吃饭,我是随着大家一起吃食堂的,那时候懒,常常吃完饭不洗碗,自己把碗舔干净,后来被妈发现又是一顿好揍。最烦吃药,尤其是藿香正气丸,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妈老让我吃!妈在时我就把药搓成一个个小丸子,妈一离开我就把那些小丸子一颗颗全粘到了床底下。后来妈随爸去宝鸡开食堂,离开时爸搬床板发现下面一层小黑豆,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有我在偷笑。
上完一年级第一学期,妈随爸去宝鸡开食堂了,我也从乡里退了学回到了村里上学,奶奶为了照顾我也回了村。爷爷那时还没退休,每周回来一次,平日里就我和奶奶两人。妈脾气不好,每次回家都要和奶奶吵架,也经常训斥我,那时候看见妈回来我就躲出去了。听表姐讲过一个黄河狼妖的故事,我当时觉得妈肯定是狼妖变的,有次妈回来了,我躲在奶奶屋前放杂物的小房子门口,用铁钉在土墙上刻了大大的两个字“狼金(不会写精)”……!
奶奶故事很多,农村没什么娱乐活动,那时还老停电。到了晚上停了电,奶奶就在煤油灯下一边纳鞋底一边给我讲各种神神鬼鬼的故事。什么姨婆家门前的老槐树有一年被雷劈开,里面跑出成千上万的蝎虎(壁虎);什么张家的老三用铁掀劈死了门槛上盘着的一条大黑长虫,结果后来脖子上长了老大一个瘤子,淌了三大碗黑血死掉了!
印象最深的是大姨村里的大碾盘底下有一条蟒蛇成了精,后来被雷劈坏了脑袋。于是给那个村里的名医托梦让准备三间大瓦房给它治病,那个名医后来治好了蟒蛇的脑袋。蟒蛇为了报恩,把那三间瓦房装满了金银珠宝,从此那个名医就发了家……。
还有一个孝顺儿子吓死亲娘的故事:说是有个孝顺儿子问生病的老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自己去弄。老娘对他说“我也不想吃啥不想喝啥,这辈子老听人讲鬼从没见过,就是想看看鬼长什么样子”。孝顺儿子为了满足娘的心愿专门上街找了个乞丐,带回家锁在柴房里,说待会老娘过来只需要把脚和手伸出来让看看就行。过了一会搀着颤颤巍巍的老娘来到柴房门口,说“鬼啊!把你的手和脚伸出来让我老娘看看吧!”。鬼果然伸出了手和脚,那手脚有簸箕大、指甲又长又黑,老娘一看就给吓死了!孝顺儿子处理完娘的后事才想起来放乞丐出来,打开柴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奶奶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口婆(顺口溜),例如口婆口、打破斗。房院石、叮叮当,油饼馍馍泡肉汤。娃娃睡、猫打对、三里的婆娘掐谷穗;掐谷穗喂羊羊、喂羊羊剥皮皮、剥皮皮瞒鼓鼓、瞒鼓鼓咚咚响,我娃睡的吭啷啷……!
那会也和奶奶闹过矛盾,有一次放学回来奶奶炒了我最爱吃的土豆丝,没洗手就捏了几根放进嘴里。奶奶说了我两句,一赌气饭都没吃就跑妈房里躺下了,结果哭着哭着还睡着了。妈不在家时那个房子平时都是锁着门的。奶奶做好饭才发现我不在家,起初以为我去外面玩了,在几个小伙伴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这才急了!发动了左邻右舍到处找,水库北干渠(每年都有人淹死)都找遍了,那时候也没电话,奶奶准备让六爷上县城通知爷爷时我睡醒自己出来了。奶奶一把抱住我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要是找不到你我给你爸妈咋交代呀……”,我睡了一觉早把前面的事忘干净了,愣在那里搞不清楚状况……!
上初中就开始住校了,每周回来一次,周日下午奶奶总要给我烙两个一拃厚加了鸡蛋的五香锅盔,还经常偷偷塞给我几块钱。
上了高中回家就更少了,每周还是能收到奶奶托人捎来的锅盔,每次回家奶奶都会从挂在房梁上的竹笼里取出舍不得吃的吃货(好吃的、零食)偷偷塞我包里。高考时奶奶坚持要跟着去给我做饭,每天晚上还给我做两个荷包蛋吃,说是吃了她的荷包蛋准能考一百……!
奶奶难得清闲,她一手带大了我们三兄妹,我上大专那会她在宝鸡照顾二爸家的小妹。那会她就开始出现手抖的情况了,谁也没当回事儿!后来我参加工作,小妹也上中学不需要人接送了,爷爷奶奶又回到了老家。不愿意闲着,两人还承包了村里一亩地,不光自己够吃,磨了面粉还让二爸带去宝鸡。我工作的第三年,奶奶突然中了风,醒来后说话就不怎么清楚了,手也抖得更厉害了(那时才知道是帕金森),吃饭都只能用勺子。出院后除了手抖说话不清楚外其它倒还好,每天还是忙出忙进不闲着!
我买房的时候奶奶给妈一万块钱让给我交首付,结婚的时候她已经不太能说话而且坐上了轮椅,还是抖抖索索的塞给新媳妇五百块钱红包!结婚、装新房、有了小孩,那几年我好像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儿,偶尔回家也总是匆匆。奶奶已经彻底不能说话了,但脑子很清楚,见了我总不忘指点着让我吃喝……!
15年儿子出生,满月后特地抱去给奶奶看,她已经彻底不能动了,侧躺在床上缩成一团,看了曾孙喉咙里呜呜的想要发声,眼里满是欣喜!她认得是自家人……!
那年冬天放暖气后和妈商量想接爷奶来宝鸡看看我的新房,妈说孩子还小顾不过来,等过了年暖和以后再说吧!自己也想着没事,那就再等等吧!谁知这一等竟成了永远,当年十二月奶奶突然去世了,以后再没机会带她来看我的新房了……!
人就是这样不懂得珍惜,老想着还有以后,等着等着就等成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