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心雅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洗头。听她瑟瑟发抖的声音隔着话筒模模糊糊地传过来，强哥说“好的，你等着，我马上下去给你开门。”大概是楼梯口的单元门坏掉了，下班的她打不开，只好把电话打给了强哥。

我、强哥、心雅是上个月一起合作的室友，两室一厅的老房子，我和强哥一间，心雅单独一间。楼梯口的单元门早就坏掉了，所以房东大爷没有给钥匙，甚至按门铃时房间号都是模糊不清的，按一下只听得见电流嘶嘶的声音。老房子虽然年久失修，但价格压得很低，没有钱租住好一点的房子，我们三个也就勉强安慰自己挺好的。也就是偶尔卫生间开灯的时候，会漏电，猛地电到手心，还能生出神魂颠倒的感觉；偶尔洗澡的时候水管也会漏水，啪嗒啪嗒就像是谁漏掉的心跳。

“好好地卫生间的门怎么是开着的？”心雅刚一回来就猛地把门推上了。

“ 我在里面。”没有开灯的卫生间里黑乎乎地，洗发水的泡沫流到了我的眼睛里，我推开了一点点缝隙。

“门怎么还自己开了？”说着又是猛地一推。

“我在里面洗头发！”谁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

她死死地顶着门，我强忍着洗发水泡沫带来的干涩推着门。

“赶紧给我让开！要不然我撞门了！”

“有种你撞就是了！”

砰

门子撞到了心雅的脸，眼镜片直接贴在了脸上。我没有意识到这傻姑娘会跟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比力气，会不躲开，她或许也没想到我会真的用大力撞出去。她摸着红肿的脸蛋和歪斜的眼镜，我那句对不起还没有说出口，腿上就被狠狠踹了一脚。

“靠！别以为老娘不搭理你，就是害怕你！只是觉得你年纪小，不跟你一般见识。昨天的事情就不跟你计较了，刚刚我给强哥打电话你都说什么了，心里最好有点数。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跟你这种人多说一句话。”

“有完没完了！谁稀罕跟你吵吵。”

似乎黑暗中洗头发也还好，我狠狠地推上了门，阻隔了外面嘈杂的唠叨，也以为这样就感觉不到你对我的讨厌了。

二

都是大学刚刚毕业，心雅是强哥的老乡，而我跟强哥又供职于同一家公司，就这样凑到了一起。心雅比我年纪大点，也不过就是三岁而已。

看房子的时候，心雅戴了一顶小熊猫的帽子，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我面前。“嗨，你好，我是栾心雅。”“嗯，夏晓川。”很俗套的第一面。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两个人开始熟络起来，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开始喜欢这个天性活泼的大姐姐。

心雅供职于一家教育培训机构，说好听点尊称一句人民教师；说难听点不过就是哄孩子而已。每天晚上帮助孩子辅导功课都要七点半以后下班，回来还要忙着做饭，晚餐简直都可以称之为宵夜了。而且心雅做的饭卖相特别差，吃起来味道就更差了。

“强哥有事出去了，今晚一起吃吧。”

她嘟着嘴，但看到芸豆里的肉时，顿时两眼放光“好啊好啊。”

“晓川不错哦，比起我的清水煮菜好多了。”

当然不错了，自从合租你都没吃过肉。2000块的工资，还要转给家里800，自己日子都过成什么样了。

“喏，多吃点好了。”我习惯性地拍了拍她的头。

“我可是你姐姐，你这是大不敬。”

“哪有点姐姐的样子。”明明就是长不大的孩子，还一本正经地借着年龄挤压我。

强哥部门忙的时候，家里总会剩下我俩。我炒菜的时候，心雅就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地说“晓川，要不要我帮忙？要不要我做什么？”“土豆丝都能切的比筷子还粗，赶紧去屋里待着吧。”然后她还总是底气不足地说一句“才不是呢……我还是回房间看书吧。”

心雅的梦想是当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为了考证，每天晚上回来还要背书一个小时，下班晚点的时候，就一边吃饭一边背书。看得人心里怪心疼的，可是没办法啊。在这寸土寸金的大城市里，我也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打工仔，根本说不出“你安心考证、考教师编、我挣钱养你养家！”这样的话语。

三

昨天是周六，晚上我又带着一群酒肉朋友回家了，心雅回来的时候，看着满地狼藉，所有的表情都摆在了脸上。就连强哥说“小雅，过来一起吃饭。”她都冷着脸说“自己又不是不会做！”气氛很尴尬，我讪讪地说：“这位就是跟我们一起合租的大美女哦……”“靠！”碰的关门声，把我的话都给堵住了。

刚刚心雅给强哥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酸酸地说“快去吧，别让人家美女等太久哦。”传到电话那边就变得有点贱贱的，恨得我想抽死自己。

最后一次温馨的画面是什么时候呢？

心雅跟我说工作压力很大，考证很难的时候。我摸着她的头说“乖，咱虽然笨，但是很努力啊！”然后是强哥推门而进，心雅正温柔地看着我坚定地说“嗯！”

“晓川，你也知道小雅是我多年的朋友，青梅竹马什么的就不说了。你想要什么哥都给你，唯独小雅不行。”

“强哥，你放心！我跟心雅姐没什么。”

酒喝的有点大了。絮絮叨叨强哥说了很多，我也大着舌头附和着。这酒度数真他妈的高，呛得我眼泪一挂一挂的。

强哥爱心雅，连称呼也是独特的小雅。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假装不知道，就他妈的不会伤心。可隔谁也不是说放下就立马放下，况且还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那只要心雅不喜欢我就好了。

在心雅忘带钥匙的时候，我骂她“你丫，天天给别人添麻烦，活该冻死在门外。”

在心雅晚上背书的时候，我训斥“能不能小点声！这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变成了恨彼此恨得要死的仇人，多少次她拿着刀从厨房冲出来“我真想一刀砍死你这不挤口德的！祝福你断子绝孙！根本没人会喜欢你这样的混账。”这样的恨足够了吧。

四

多年后，强哥结婚了，新娘不是心雅，我也结婚了，新娘也不是心雅。

喝酒的时候，强哥说：”哥当年混帐啊，活活坏了你的姻缘。“

”过去的事还提她干嘛！“我拿起一瓶啤酒，咕咚灌了下去。

”其实，小雅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小时候她就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工作了迫于家里的压力，只好多帮着照顾。可我那时候年轻啊。我恨她妈妈抢走了我爸，抢走了属于我的幸福。以为你俩会在一起，才那么损拆了你们啊。“

砰

我用啤酒瓶砸了强哥的脑袋，也狠狠砸了自己的。

恍惚间，还是我第一次见心雅的时候，她甜甜地笑着。她说了好多好多她也爱我的话。

然后……

梦醒了，最近这梦是做得越来越逼真了。

吃晚饭的时候，强哥一直攥着心雅的手给她取暖，我就知道他们总会在一起的。管他呢，哥吃完这顿饭，接着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