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赌徒!”老许恶狠狠地盯着酒馆角落里的一群人,用报纸卷的火管烤烟的把都快被咬断了,“还是只抽弗吉尼亚州的烟草吗?”我将咖啡递至老许面前,“山东烤烟也不错吧。”老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了口,点了点烟灰,又猛得吸一口,烟气从两个鼻孔缓缓流下,未至桌面又往上奔腾而去。“你还不懂吗,老伙计,烤烟这玩意和那些富人玩的赛马一样,只有纯正的才是烟!”话音未落便又美美地吸了一口,这次速度很慢,想必是在品此烟的“血统”,“好烟!好烟!”老许的脸有点胖,皱纹都笑作一团,眼睛更是看不见了,这副样子总让人想起外婆织的毛线团,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他们一直在那里赌,快一个星期了吧?”我抿了一口咖啡,果然,不加牛奶和糖才算咖啡,想到这里就有点理解老许的烤烟了,“庄家还是隔壁镇的年轻人,小庄吗?”我撇了一眼老许,眼色不像我来之前那样凶巴巴了,我搅拌一下咖啡,频率很慢,“年轻就是本钱啊,二十年前坐在那个位置的庄家是你啊,老许!大干10天10夜不休息,那屁股就没离开过凳子,我那时候可为你竖大拇指嘞:了不起!尽管你赢光了我的钱。”我往吧台那里打了个招呼:“老钱,给老许加份烤鸭,不能只烤烟啊!”老许又浮现笑颜了“破费啦,破费啦!”说着接过服务员的烤鸭过来。
“老伙计,我一点也不为那时候的事情感到光彩!”老许吃足后躺在椅子里,还看着那群人,慢悠悠地说“我刚刚咬牙切齿的不仅仅是那些人,更是过去的我!”许久的沉默。我的咖啡已经凉了,便不喝了,让服务员重新给我们上过,热咖啡升腾着热气,让人的心里在这样的冬天产生暖意,人老了不愿意折腾,做一个躺在木屋里烤火的糟老头也蛮不错。外头正飘着雪,寂静无声,里面一群人在赌博,吵吵嚷嚷,这番场景看了几十年,人虽然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是儿子接老子的班,干着同样的勾当。
“你看看他们,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无论是贫贱的农民还是富贵的商人,脸都扭曲了,紧张,期待,狂喜,绝望...嘿,他们总不让你失望,你可以看到人们的内心,赌桌有一种魔力,它会将人们平常的面具扒下来,一点情面都不给你留!这就往往造就了戏剧性的场面:往日和蔼可亲的老者为了100元钱向你咆哮;高傲的人为了微薄的赌资低下了头颅;做作的女子舍弃扭捏的姿态,大声吼叫:‘大!’‘大!’‘小!’‘小!’...”,老许掐灭了他的烟,“赌博并不是押上了钱财才是赌博,青春,前途,情义,性命......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世界上的人都是赌徒,说白了,就是权衡得失,做出选择罢了。”我又抿了一小口咖啡,有些不能理解老许的话,却也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老许继续说道:“让人们去乐呵吧,大过年的!赌不赌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我们就踏上了赌徒的道路,不同人换个不同形式,年轻女人选择嫁给有钱的糟老头,年轻男人放弃学习走向工地...我们,一个也逃不了!”我摇摇头,开玩笑说道:“赌干赌净,老祖宗高兴;赌点留点,丢老祖宗脸!”老许乐呵了,又是那张毛线团脸,“没错!都光屁股回家吧!回家挨婆娘的打!明年再踏踏实实赚钱!年年如此,和我们以前一样!哈哈哈...”老许洪亮的大笑盖过了那两桌人的叫喊声,是的,年年如此,接着,作为今年的收尾,我大口喝尽了杯子里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