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不上气的时候,许枚就喜欢坐火车回到上大学的城市去,到校园里逛逛,沿着湖走走,然后赶最晚的火车返回家乡。
许枚不是怀念校园。
长大以后,我们都已经知道。我们爱一首歌,并不是因为这首歌,我们爱一个咖啡馆,不一定就是因为这个咖啡馆。许枚爱这所学校也是一样,不是因为这所学校。
然而所有的,又都在这所学校。
许枚的师妹读了本校的研究生,有次聊天说,“师姐,我看了上三届、下三届的毕业季,没有一届像你们那样,我现在想到柯师兄把你送上火车以后坐在马路护栏上放声大哭的样子都想掉泪。一个人一辈子能那样刻骨铭心地哭几回?”
陈柯大哭的场面许枚没有看到。
她常常想,如果看到,如今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靠在湖边的一棵老树上,许枚微微地闭上眼。就在这棵树底下,有两条小鱼埋在土里。
鱼是陈柯送给她的,那时候,他们常常会抱着鱼缸出来晒太阳。
有一次宿舍楼生了蟑螂,要统一喷药。宿管部通知大家把被子都盖好。中午下课回到宿舍,许枚发现原定下午喷的药上午就喷了,而她养的两条小鱼还在桌子上!
许枚一下子不知所措,立马给陈柯打电话。陈柯果断地说,快换水!
可是,还是晚了。
他们抱着鱼缸,就在许枚现在站的这棵树底下,看着两条小鱼疾速地旋转,翻腾,直到没有一点力气。
一直到把它们埋进土里,许枚仍在哭。她觉得她对这两条鱼的死负有责任。
陈柯安慰她,说再送她两条。可是鱼缸一直摆在桌子上,许枚却再没再养鱼。
许枚常常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大学过了四年。现在回忆起来,那四年仿佛一瞬,极美极短的一瞬。而从那所学校出来以后的每一天,好像都长过那四年。
毕业季,毕业季,她和他都晓得毕业的含义。
他们的在校学习生涯就要结束了,他们的爱情可能也不得不结束。陈柯的母亲查出了癌症,他要回他的家乡。许枚的父亲托了好几层关系给许枚找了一份高中语文教师的工作,这份工作,换掉了家里好几年的积蓄。
在此之前,许枚从来没有在她和陈柯的关系问题上动摇过。她觉得至少,他们可以共同选一座城市,在那里安家,然后把双方的父母都接来。
然而,当陈柯告诉她,他必须回家乡,那有他得了癌症的妈妈时,当父亲激动地给她打电话,说,女儿只管回来,工作的问题不用惦记,我奔忙这一辈子总算是给女儿铺好了路。
许枚觉得心都被撕碎了。
原来心痛的时候心真的会痛。
回程的火车上,许枚想着心事,摆弄手机。点着点着就点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许枚的手机上没有存这个电话,可是她说梦话的时候都能背出。
五年了,这个号或许早就空了,或许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用户。
许枚纤长漂亮的手稍稍挪了挪,在绿色的拨通键上轻轻一点,她想问问这个电话还记不记得他们的学校,他们的毕业季,他们每个情意绵长的下午和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