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白鸢镇来了好些人马。
日暮将近,车马行进惜福街,惹得街头巷尾正吃饭的人家放下碗筷出来看热闹。
“这是哪里来的人?看这阵势还挺大。”白小六嚼着一口还没咽下去米糕,站在门口看光景。
“听我二叔要换新管事的,弄不好是这人。”赵季长两只眼睛直跟着车马最前的人。
那人一身玄色大氅骑坐于马背上,须发稍白,日光暗下去,人看得不那么真切,赵季长却觉得自己清楚看见马上之人眼中的光亮,那是镇上人眼中很少看见的光。
“小六,你想不想从军。”赵季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怔怔问出这么一句话。
“鬼去,饿死人的差事。”白小六更喜欢看热闹,硬拉着赵季长跟着车马走。
马车进了总督府,白小六两人顺着宅旁的一棵梧桐扒在围墙上,看着宅内一众人忙活。
“看,大官家的公子长得真精神!”
车上帘子揭开,走下来个男孩子,身量不高,腰背笔直,黑亮的头发垂在身后,一袭素服裹身,却出尘得很。
男孩下了车直直站在院子中央,也不太动,在围墙内一众来来回回穿梭着搬行李的人中显得渺小得很。他拿眼睛往天上看,似乎认真地在看些什么。
赵季长往上看了一眼,除几只尚未归家的鸟雀儿外别无他物。
再看向宅内时冷不防撞上男孩的眼睛,白小六也瞧见了,顿了一下,而后朝那边使劲挥了挥手,结果那小公子只是冷冷掠了一眼就转身进屋了。
“不就当官嘛,拽什么拽!走走走!”白小六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脸色难看起来。
两人正要下去,看见那轿帘一起,又下来一个女孩子,也不大,一身鹅黄缎子裙袄,半张脸掩在身边老妪怀里。
“这大官家还有个小姐!”白小六又来了兴致,拿眼去瞧,却瞧不真切,使劲往外探身子,登时脚一滑整个人掉了下去。
赵季长只听小六哇一声嚎了一嗓子,连忙爬下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猫着身子往府里钻。只见白小六一身土,抱着胳膊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
他左右也不敢动他,一动就哇哇叫,正急得心慌时,他听到一阵沉稳的声音:“这小娃娃怎么了?”
赵季长一抬头正好对上方才看过的那马上的男子的眼睛,他忙把眼收回来,定在白小六身上,老老实实地说:“墙上掉下来,摔着胳膊了。”
那男人长袍一撩,蹲下去查看白小六的胳膊,惹得白小六一阵大叫。男人大手一挥拍了一下小六的头,道:“没那么可怜。”小六哭得更凶了。
“祖父,给。”那鹅黄裙袄的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朝男人递过几根木棍,而后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帕也递上去。
“小野?回屋去。”男人接过木棍,往白小六胳膊上固定。
白小六透过朦胧地泪花终于看到那害自己摔下树的罪魁元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急切切地看向自己的胳膊,好看二字还没完全传回脑壳,手臂就传来一阵刺痛,“啊……”
——
差人将白小六送去医馆,把行李安顿好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
惜福街尾大宅内一方大桌,饭菜满桌,却只坐了三人,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子。
“孝昀、小野你俩听着,从今天起,很长一段日子,我们都要住这里了。” 男孩低头不言,女孩子眼角隐着泪。
云邑干咳了两声,给男孩斟上了一杯黄。“来,孝昀,陪你叔祖喝一杯!”
那叫孝昀的男孩默默接过,一口喝了下去,呛得脸发红,低头夹起白饭。
静,死一般地静。
看着两个白瓷似的娃娃,云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犯了龙威,带走小王爷;又不顾儿子反对,把孙女订了出去,将两个孩子来到这么个颓落地儿吃苦。
忽又想起旧人,想是已经喝了孟婆汤,得了一身轻了,不免心伤,便一杯一杯地喝起来。
云邑的小孙女云初野吃好就被奶妈带走洗漱了,小王爷李孝昀则一直等到云邑醉得人事不知被人架走,才默默站起身回房。
冬天的夜比白昼漫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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