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云风

10月4日，网络上各个社区都在讨论一个热点话题，那就是，你开个小超市，别人拿100块假币到你店里买东西，被你发现了拿着东西就跑，你追不追？不追，你就平白无辜损失了100块钱；追，那你有可能额外付12万，并且还有坐牢的风险。追不追都是你吃亏，但你有冤还没处说理去！

10月4日出版的《新快报》就报道了一个这个的故事。广州市白云区一超市怀疑顾客支付的100元是假币，被发现的顾客转身就跑，老板追赶顾客时，顾客病发身亡。最终超市老板被判处承担顾客死亡的各项损失20%的赔偿责任。赔偿合计12万元。

因为100元假币，顾客丢了性命，超市老板赔了12万，太冤了！

还原案件

在喊冤之前，先来看看这个案件的几个要点。

1.顾客蒋某支付假币被发现后拔腿就跑，店主阿龙则紧追，二人并未有打斗；

2.蒋某失足摔倒在小巷内，阿龙制服蒋某。在这个过程中，蒋某的鼻子和嘴巴流血不止，见此，阿龙和随后赶到的妻子随即打电话报警，并拨打120，但警察和120救护车到场后证实蒋某已经死亡。也就是说，阿龙并未殴打蒋某

3.经法医鉴定，蒋某系因肺心病造成心肺功能衰竭死亡。鉴定结论排除了阿龙对蒋某实施暴力造成蒋某死亡。

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也是一波三折，一审法院认为，阿龙犯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被判承担60%的赔偿责任，赔偿交通费、死亡赔偿金、丧葬费、被扶养人生活费28.6万元。由于双方对部分判决不服,均向广州中院提出上诉。被广州中院发回重审后，阿龙被判死亡赔偿金、丧葬费、交通费、误工费合计12万元。蒋某父母不服,提出上诉,二审维持一审判决。

几个问题

在案件二审维持原判后，根据我国审判体系“二审终审制”原则，基本上超市老板赔偿是板上钉钉的事。由于读者的代入感，“下一个就会不会是我”的危机感，立刻在网上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在网易客户端的一项“付假钞逃跑被追身亡超市该赔吗”的一项调查中，截至10月4日上午11点共11527人参与的投票中，72%的人认为不该赔，23%的人认为赔多了，只有4%的人认为应该赔。

这项数据从一个侧民反映出，这个案件的判决产生口水之多。

法院判决的理由，一方面认为蒋某在使用假币被发现后，选择采取逃离现场的消极做法,致使事态进一步升级激化。另一方面，阿龙对蒋某所实施的追赶、强制行为导致蒋某死亡，已超出了一定的合理限度，应当承担次要责任。但在网友看来，这与传统道义上捉强盗（使用假币，等同于抢）是维护正义的思维无疑是相悖的，正义的伸张，如果要花费巨额的代价，必然要产生法理和情理的两极分化。这也是为什么网络调查中，大多数人会支持超市老板的原因。

这其中也有现实原因：

首先，如果阿龙不追，他的正义将无法得到伸张。中国目前的国情，价值100元的案件，如果阿龙选择报警，警察或许会立案，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警察恐怕连过问都不会过问。也就是说，在公权力渠道上，他没有选择；

其次，刑法规定，明知是伪造的货币而持有、使用，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一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罚金；而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伪造货币等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若干问题的解释》(2000.9.8法释[2000]26号)第五条，明知是假币而持有、使用，总面额在四千元以上不满五万元的，属于"数额较大"。也就是说，使用100元假币，即使报警，警察立案，甚至警察找到了蒋某，最好的结果就是找回了100元，基本没有对作恶者的惩罚。

在这种情况下，正义的伸张，只能靠以暴制暴。

激烈争论背后的僵局

激烈争论背后，是对法律的信任危机和目前的法制环境。

支持判决赔偿者认为，阿龙对蒋某的死负有间接责任，就应该承担应有的责任，罪罚相当，这是法治社会树立起法律信仰必须承担的一个后果。

而反对者则有更深厚的忧虑：

首先，法院认为，阿龙的追赶已超出了一定的合理限度，那请问这个度是什么，是报警吗？一个公民在遭受假币的损失时，该如何有效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这里透露出来的是对法律和公权力的不信任。

其次，恶意使用假币，本身就是犯罪，追捕犯罪嫌疑人，本是公民应有的责任和义务；再者，在自己正在遭受恶意侵犯时，刑法规定有权利使用正当防卫，在这个事件中，应该也援引正当防卫条款。

争论的背后，是法律和公序良俗的冲突。法律的判决，不应对公序良俗造成冲击，对个人的思想造成混乱，在这个案件的判决中，这一个结果让人很容易联系到近来一直讨论的“扶不扶”的怪圈中。

扶，有可能引火上身；不扶，又会面临道德和良知的谴责，扶与不扶，都有风险。这和本案中的问题是一样的，追与不追，都不讨好。而要解开激烈争论背后的僵局，除了在一个一个具体的案件中重塑社会信心外，似乎别无良策。相比于各种高大上的顶层设计，我相信法院判一个故意碰瓷的老坏人重刑，要比发一百条声明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