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释怀,是算了

我这辈子最怕两件事:被诬陷,被诋毁。

别人的青春期都在忙着和别人打架,抽烟,喝酒,逃课,谈恋爱,和父母斗气,离家出走……

而我,显然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刚上初中,父亲就把我送到了我们镇上的寄宿学校,一周回家一次。我清晰的记得父亲帮我办理好入学手续,给我买好了洗漱用品,还有一个陶瓷的饭碗,上面印着一串小樱桃,简单大方。他就要回家去了,他走的时候站在楼下跟我说,“我走啦!”我趴在窗户那儿朝他伸手,哭的撕心裂肺。父亲犹豫了一会,没有回头,我第一次觉得,离别让我这么难过。

那一年。我13岁。

后来我的成绩被分进了重点班。在全校人的眼里,我们是如何的佼佼啊。一个年级十多二十几个班,就两个重点班。每次别人问你哪个班的,你一说,就会收到别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我不知道别人待在重点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于我,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没有进过这个重点班。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觉,重点班的人,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勾心斗角,细数下来比后宫甄嬛传还精彩好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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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从这里开始。

应该是初一的下学期,大约是春天的样子,具体我忘了。我们寝室一共五个人,两个学姐,其余的是:我们班的学霸及年级第一路书研,成微,还有我。

我很清晰的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回到寝室,然后我就洗衣服,成微的对面有一张空床,没有人住,学校条件很差,没有阳台,所以我们平时都把衣服挂在那里晾干。那天我洗完衣服正在那里晾晒的过程中,和成微闲聊了几句,全程我都没有抬过头,因为说我和她说话这事是她自己说的,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其实我跟她并不熟,平时也没有任何来往。

紧接着路书研要下楼去提水,成微跟她出去了,我也着急去,所以我马虎弄好也跟着出去了,前后距离不过两分钟。这些都是后来回忆起来的。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的时候,课间做完操回到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过去一看,成微趴在桌上哭。问旁边的人才知道听说她丢了十块钱。那时候食堂的饭才1块钱一顿,听说她们家条件不是很好,一周就向父母要15块钱,这样一天三顿下来,正好到周五下午就可以回家,可想这十块钱对她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替她难过,想安慰她几句来着,可是人围得水泄不通,只得作罢。何况我素来不喜与人亲近,不管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接触,都很排斥,更别说安慰别人的话,更是说不来。

这里插播一下,自从父亲把我送到学校后,就和母亲到外地工作去了,我和哥哥不得不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经常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行事。所以我变得越来越敏感脆弱,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谨小慎微,越来越没有安全感。

其实爷爷奶奶待我们还好,只是终究不能像自己的父母那样,可以任意撒欢。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小姑的订婚宴,大姑回娘家,不停的指使我和哥哥做事情,稍有不合心意便骂我。大姑从骨子里厌恶着我们。

那天二姑三姑四姑的孩子我的表兄弟姐妹们都来了,他们都是小公主小王子,而我和哥哥就是那个只能在厨房的灰坑里不停干活的灰姑娘。

大姑炒了好多好吃的菜放在桌上给小公主小王子们大快朵颐,而我和哥哥依旧是不停的干活,干活。

他们终于吃完了。那天是周日,我和哥哥应该回学校上晚自习。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快让他们两兄妹吃完饭去学校了!”于是我和哥哥放下手中的活才走到桌边,大姑眼疾手快把肉端走了,剩下一个盛芸豆的碗,里面是最后的一点残渣……

我和哥哥那天没有吃饭。我回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我没有让任何人看到,我所理解到的人心之恶毒,就在那一刻,肆意增长。

所以我的性格非常之冷漠,我也不愿意去关心别人。更确切的说,我无从表达。所以这也成了成微诬陷我的证词。

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后面才知道,这一切 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成微看起来有些忧伤,只是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可怕,莫名其妙。

这之后的有一天,成微突然叫我说和我有事谈谈,我天真的以为她想和我倾诉一下她的难过,我想平时虽然和她没有什么交集,安慰做不来,倾听总还是可以的。所以我跟着她去了学校的外围。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话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然后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就像晴天突然劈了一个雳,有什么东西在黑压压的扑过来,堵得我快窒息。

这之后的很多年,每每想起那场景,我都想回到过去抽自己两大耳刮子,你TM除了掉眼泪还能干些什么!?你怎么就那么怂!!

不好意思,我那年只有13岁。最多,也就14岁。所以除了哭,我什么事也不会干。我就是那个怂货跟傻缺!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我只记得我后面哭了好久好久,眼皮都肿得老高。对不起,我TM当年就是一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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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个清。有好几点,漏洞百出。第一,成微说她自己省了10块钱,所以那天她妈妈给她15的时候,她就只拿了5块,然后那10块她妈妈硬是要塞给她,她不要,就这样一路生拉硬扯,也不知道最后放没放在她包里。第二,她说可疑的是那天我晾衣服的时候看到她拿钱,所以在她们出门接水的时候拿了。我TM我就是日了狗了看了别人拿钱,老子头都没抬过!这不仅和前面的相矛盾,更何况,你要说我偷了你的钱你当时回来检查了吗?第三,做操回来发现钱不见都是几天后的事了,何况在做操的时候保证没有任何人进入教室?

所以你凭的是哪一条就断定是我?

无非就是那一天那俩个学姐没有回寝室,而学霸路书研是你的偶像,你一天跟在她后面像条哈巴狗一样,你不敢开罪于她。如果要怀疑,就应该所有人都被怀疑,为何你单单对我下手?

后来我想了想,无非就是那时候你见我花钱多你眼红呗,所以你诬陷我,企图在我是怂包的情况下赏你点钱花,可惜你打算了算盘,不是我做的就是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认。

虽然遭受亲人虐待,但是爸妈出门在外,怕我和哥哥在家忍冻挨饿,虽然我们家不富裕,但父母给的生活费都很充足,是别人的好多倍。那时候我一个星期就有五十块钱。那时人小也不会学着存钱,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看起来大手大脚的样子。此事路书研可以作证,我每个周日一回学校就把四十块钱交给她帮我保管,我自己只留了十块钱,有需要我再去找她要。路书研稍稍比我们大一些,像个大姐姐一样,做事稳妥。所以我很信任她。

当听到成微的钱丢失以后,路书研慌慌张张的跟我说她不能帮我保管钱了,如果弄丢了她赔不起。所以钱一直在路书研那儿,那么你说我偷了你的钱,放在了哪里?

我当时还傻到为了证清白把口袋里的钱都翻出来给她看了,现在想想,我真的还想抽自己耳刮子。

我甚至还做了更可笑的事。我病急乱投医,我去问我的闺蜜,以人品担保,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当着所有怀疑我的人问她,“你相信我是小偷吗?”我以为她会坚定的说,“不是!”我此生都没有想到她说的是“我……我不知道。”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什么人品,人品是什么鬼啊,值多少钱啊,可以来一打吗?

你体会过哀莫大于心死亦或是众叛亲离的滋味吗?你知道什么叫万劫不复吗?我真的是好单纯好天真啊,竟然会相信一个屎盆子扣你头上你想找人来告诉自己说,没有屎没有屎!

你是皇帝的新装吗?没有人会为了你也惹一身骚。

我相信有些人心里明白,只要稍稍动动脑子或者嘴巴就可以帮我证清白,只是有的人为了保全自己,选择闭口不言,选择沉默,选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是这圣贤书,也救不了迷失的心。

后面的日子我天天以泪洗面,事情越闹越大,班主任老陈知道了这件事,把我们俩找去了谈话。在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老陈做了一个决定:让成微向我道歉,证据如此不充分,不能凭空诬陷人。我很感谢老陈,谢谢他相信我,谢谢他相信事实的真相。我永远记得老陈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小冯啊,以后要长点心啊!”是该长点心了,人心难测,实在阴毒可怕得紧。

那天成微向我道了歉,我冷哼了一声,你做出的伤害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吗?路书研还打趣到“难道你要不接受吗?”呵呵,是,逼我承认作奸犯科我得接受,现在说个对不起就得也让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然而远远没有。我听到流言蜚语在班上迅速演化出无数个版本,我能感受到人们在私下的窃窃私语,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人们都相信不是空穴不来风,却没有人相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流言有一千分贝。

初二又开始分班,此时抽出全校前60名同学单独组成一个重点班,作为未来争取考县城重点高中的培养对象。没想到我和成微又分在了一个班,还一个寝室。因为一次偶尔的斗嘴,两个心里都有疙瘩的人越吵越凶,索性大打出手,我没想到的是,她又重提旧事,非得说就是我偷了她的钱……

偷这个字听起来极其的不堪,作为一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这样的凌辱像把刀一样一寸一寸的剜着我的心。而那个刽子手,站在高处疯狂的笑着,面目狰狞可怖。所以自从那一架之后,仇恨在我心里驻扎生根,那种恨意几乎都快摧残了我。

我甚至都想过要和她同归于尽,想要踢爆她的头,把她碎尸万段,或是杀了她全家,让她全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件事,可以把你逼到绝境,让你生不如死,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但是我又告诉自己,我要是杀了她也会去坐牢,那我妈妈会有多伤心。我没有必要为一个这样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搭上自己的一生,她不配。

我迅速的消沉下去,笑的越来越少,哭的越来越多,眼睛时常无神的看着某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话越来越少,时常在午夜梦回哭醒,我甚至都有想过自杀,我活得好痛苦。

终于,我病倒了。爸爸回家带我去看医生,我不知道一个小镇上的医生怎么那么厉害。那个胖胖的女医生,她一搭我的脉搏,就跟我爸爸说:“你女儿心里有两个解不开的结!”我一听,眼泪咕嘟就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终于有人懂我了!爸爸不明就里,皱着眉头说,“可能是最近考试压力大。”只有我知道那两个结是什么,一是诬陷偷盗,二是外婆的离世。我解不开,也说服不了自己。

医生继续给我检查,她说我心率受损,还伴有抑郁症……让以后先不要回学校。先回家静养一段时间……呵呵,抑郁症,多高级的病啊,说来我都不相信,没有人会相信,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桥段吗?那些伤害我人,你真是太有能耐了!不知道你午夜梦回,内心会不会掠过一丝丝的不安呢,不知道当天上打雷的时候,你是不是会心虚,不知道你有没有聆听过自己良心,问问它,是喂狗了吗?这么多年,你凭空恣意的伤害着一个人,你不诛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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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在那个最绝望的尽头,我遇见了老邹。

老邹说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那些年,唯有他一人读得懂我。老邹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初二才教我们语文。记得第一堂课,他在黑板上题字时是竖着写,当时就觉得这个老师有点特别。第一堂课讲的是议论文,我认认真真抄了笔记。没想到第二天老师抽人回答问题时正好抽到我,我站起来利索的读完了,他很满意的对我温和一笑,示意我坐下。我从那眼神里看到了久违的温暖,像暖阳。

后面老邹布置了一个作文,记得那时候的作文是450还是600个字来着,我觉得老邹应该懂我。所以我洋洋洒洒写了好多页纸,题为《心中的阴影》。后面听老邹说,我写了有三千多字。这个故事是很迂回的说的,我负担得真的太累了,后面大家借去传阅的时候,所有人都说,看不懂。就老邹懂了。他给我评语,“天空的阴云终将会散去,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看到这里,我又哭了,这一次,是因为感动。

后来。在老邹的鼓励下,我爱上了阅读,在书中,我可以找寻另一个世界,我可以和他们对话,他们和老邹一样懂我。

所以我看《红楼梦》,看《茶花女》,看《傲慢与偏见》,看《安娜——卡列尼娜》,看《红与黑》,看《悲惨世界》,甚至还在老邹的熏陶下,看金庸的《书剑恩仇录》,《雪山飞狐》,《射雕英雄传》……,我渐渐的发现书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颜色,缤纷夺目,都活得肆意洒脱,有血有肉。那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明枪暗箭,没有那恶毒的人心。他们有信仰,或为民族大义舍生忘死,或为人间真情,心中大爱而甘愿牺牲自我。那里柳暗花明,那里风和日丽。那里的恶人都得到了他该有的报应,那里的好人都应该得到生命最后的救赎。

所以说不要说感谢那些在你生命里伤害过你的人,是TA成就了你的成长这样的话,我的成长如果没有TA,我会更加地健康快乐。

我开始和老邹一天天谈论书中故事,谈论情节发展情节,谈论里面的每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我越来觉得生活这么有意义,阳光可以这么温暖,小草可以这么可爱。是老邹带我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后面才知道,老邹看了我们那篇作文以后,私下跟我们班的班委说,平时多关心下我,我不是很开心。

老邹甚至在有一次喝醉酒之后在班上把我和成微叫出去谈话,他说了好多开解我的话,我忘了是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很关心我。毕业的时候,让老邹写留言,没想到他竟然给我抄了首张雨生的《大海》,我知道代表什么意思,我说不出肉麻感激的话,我只能在这心里,发自肺腑的默念,谢谢你,老邹!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的泪,我的恨,请全部带走。

而那个人,我祝你全家幸福美满,祝你人生快活畅意,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你花好月圆,长命百岁!我不是原谅你,而是放过我自己。

而我与你,生生世世,死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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