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平凡,每天都是一样的事,他在上下班的路上,同一个街口,同一个地方,那么相同的等待…
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公车的到站涌动…
人在其中,随波逐流…
下一站,平阳路口…公车生硬的发出听着和顺的声音,一路上的他都是沉默的,车外的光透过窗落在他身上,满满一车的人同他一样,一样沉默,如同雕像。
当公车再次打开大门是,他被挤出了大门,人群散去,只是他有点迷糊,整个人站在街口看着周围,张望着,仿佛没有看见过一样。
唔嘟嘟…公车走了…
他才从迷糊中反映过来,“喂…我下错站了…”
赶忙跑了好几步,公车已经越来越远了…
他整个人气喘吁吁的站在路上…
有些无奈,然后就是苦笑…
安静的街道里,传出优美的曲子。
他有些吃惊,随后有些痴。
曲子很好听,把整个城市变的空荡荡的。
他探着脑袋寻找那声音…
那是一个女孩,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街角吹口琴,她不漂亮,脸色也不是很好。
此刻他静静的听着女孩的口琴…
女孩身无分文,也没有人知道她身无分文。
他羡慕她,觉得她是自由的,或者用一个词说是潇洒。
虽然他自己也是自由的,但是这种自由,理论上存在,实际上他觉得没有。因为每天工作时他都是心神疲惫的,所有人都说,这是压力…
工作不是轻松,总是有有很多必须完成任务。
此刻他听着口琴声…
她在演奏…
他感觉天地之间这声音无拘无束…
而她的感觉,是悲凉…
她觉得自己活的很狼狈,因为那一刻她不能果腹,她很饿……
他在她面前放了十块钱…
“你什么意思…”她很生气…
他瞬间窘迫在那里,捡回那十块钱,“对不起,对不起…”
“能借我点钱吗?”她看着他。
他有点蒙,不知所措。
说着女孩拿出一张纸,沙沙沙,写了一行字,给了他,然后强走他手里的十块钱…
他郁闷的接过那张纸,上面写着,“我林珊借十块钱,改日一定奉还”,然后是女孩的电话,后面还加了一句债主谨记。
“还真是潇洒啊…”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深深的佩服了一把,他觉得自己打死都不会这样潇洒。
他叫林青。
不过他没有再来,也没有给女孩打电话,那天回家的路上他出车祸了…
他倒在血泊里,她的借条也随着鲜血的覆盖,没有留下一个字。
那天撞他的青年,极其张扬的推开车门,对着林青,很不爽的竖起中指“扫兴”……
一切都像一场故意的伤害,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被伤害…
他不得不离开了公司…
在家他成了一个等死的残疾人。
警察去差肇事者的时候,对方直接扔过来三百万,并且及其不爽的说了句“不用找了……”
他很愤怒…
那个肇事者叫,王革……
……
林珊一直在等林青的电话,当然林青是没有机会打的,于是她感觉自己被施舍了,于是懊恼,“我应该要那个狂妄家伙的电话的。”
林珊喜欢音乐,是头大无脑的一类人,她想傻傻的追求梦想,却被梦想抛弃,她想成为一个诗人,但是这个时代诗人难活。
最后沦落成,身在异乡,好不容易回到家在的这个城市,却没有了钱,饿着肚子。
但是她不后悔,她觉得自己只有这样才证明自己单纯过。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她找到了一个好工作,父母嘴里的好工作,她在工作中不知不觉的麻木了……
一天,她开着车路过一个路口,那里有一个轮椅上的青年,他轻轻拉着一把小提琴,他的样子平静安详,仿佛他一直都在那里,曲子很平静,仿佛旷野里安静的风,似乎在等待什么……
林珊一瞬间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不觉她听到一种哀伤的感觉,她多看了那个人一眼,而那个人似乎有所察觉一样的也看了她一眼。
接着曲子变了,声音开始激扬起来,隐约间她听出了一股疯狂。
她感觉那个人是个疯子。
绿灯亮起,她的车没有停留,刚才的一切在她的生活中没有半点涟漪。
她的车很快就开出了很远,只是……“砰”……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一辆残破的豪车跌飞进她左侧的视野里。
一个人摔在马路上,浑身是血……
这个人是王革……
似乎心有所无悟,她本能的回头去寻找那个坐轮椅的拉琴人…
那个人不在了……
那天林开始珊突然变的恍惚起来,那个坐轮椅奇怪的人总是不知不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这让她不能安心工作,她总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丝寒冷和哀伤。
所以她刻意了解了一下那次事故报道,新闻上配上了很多目击者的回忆,和警察的初步现场勘察,是沼气爆炸,有好几个市民说最近在这里隐约闻到了一股煤气的臭味。并且大胆的推测是下水道没有梳理好,让里面有了沼气,然后炸了。
又过了几天,她查了下新闻确实是下水道淤积的沼气爆炸了。
但是网上有网友,很直接的怀疑,说这么可能,是警察查不出来瞎找的借口吧。
也有人反驳,说是市里那些相关部门没有处理好下水道。
也有喜欢阴谋论的,说这是谋杀……
少有人关心王革是否还活着……
林珊为王革感觉到遗憾。
……
林珊因为经历了那次事故之后,一直在做心绪不宁,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她请假一个月的假,打算出去走走……
而三年前的一面之缘,变成此刻的隐约熟悉,对人来说,不过是一阵恍惚,她很快就什么都忘了。
林珊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有些痛苦。
可能心底深处还是留下了影子。
心有时候需要放空,林珊觉得这样能感觉好些。
……
三年了,林青已经习惯了不能走的生活,他也忘掉了如何去笑,那天他看着王革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没有解恨的感觉,只是失落痛苦,无论王革是生是死,自己一辈不能走的事实都不能改变,他为这个哀伤。
他苦笑自己,觉得自己很悲哀。
他迷茫了……
几天后,父亲高兴的带给他一张表,第六届残疾人人才艺大赛……
“爸,我不想去。”
“你那么喜欢拉小提琴,不去就浪费了,我听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工作……”
“爸,我残了,但是我还没有废…”
“我不是急得么,你这样下去可咋办啊……”
那天林青,心情很不好,他感觉到活着的压力。
就像当年工作一样,此刻的父母也希望他必须做到有工作。
仿佛不这样他就活不了。
但是他找不到。
他不懂为什么,他很累,又一次后悔自己怎么还活着。
于是林青离家出走了……
留下的字条上写着,“我没有办法忘掉过去,我没有办法乐观,我的心依然很乱,或许我不该活着。”
……
其实林青的心态本没有那么差,只是出事后的三年里,父母一直担忧,原本林青只是下身瘫痪,却在他们口中仿佛彻底完蛋一样,比如没有了工作,没法养活自己,比如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残废,比如你整天呆在家里不说话怎么能行,应该出去求自己的同学或者以前的领导,找个活干……
这些话本身没有什么,只是太没有顾及林青的感受,在林青还没出院的时候,一个人茫然的,不知所措的,面对残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于是三年时光里林青越来越发的自卑和恨。
三年为了平复自己的内心,他靠着拉琴忘记自己的痛苦,可是拉到痛哭也没有用。
他感觉没有人在意他的痛苦。
显然他抑郁了。
他在满是沼气的下水道里做了手脚。
但是出事后,他更加痛苦了,他知道自己成了罪人,还不如残疾人。
……
草原是最能让人感觉到宽广的地方,这点大海比不了,因为在大海面前人没法想在草原里一样那么自由,躺在草原上人会睡着,躺在大海里人会淹死。
林青在牧民那里用自己剩下的积蓄买了头牛,在牧民的帮助下把轮椅改装成了一辆牛车……
临走时牧民告诉林青,这样的轮椅牛车在草原里走不远,走不下去了就回来。
林青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
旷野里孤独的牛车,一声牛叫,一声驾。
夜里的风拍打着脸颊,他缩在自己的睡袋里,一个人想哭……
悲伤的人会迷路,林青很快就是失去了方向,草原深处,哪里都一样,他和他的牛相互依偎。
林青管这头牛叫做阿吉,是幸运的意思,他希望阿吉能幸运,自己已经不值得幸运了,所以希望陪伴自己的阿吉能幸运快乐。
“阿吉,看沙葱,尝尝”
林青在草原里已经迷失七天了,他带的吃的都已经消耗完了。
活着对于他来说其实不那么重要了。
阿吉吃的饱饱的,窝在草地上,林青靠在牛背上,拉着他的琴,声音很轻,很温柔,仿佛母亲对孩子一样的温柔,曲子随着风渐渐飘远,是自由的,也是无拘无束的,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解脱了……
林青解开阿吉身上的缰绳,阿吉开心的跑出去,蹄子踩着嫩嫩的草,在草原上撒欢。
林青拿着水壶,摇了摇,听着里面最后的水声,他掏出一个药瓶子,从里面抓起一把药片,豪爽的灌进嘴里里,对着天,干了最后的水。
他躺在地上,想着自己就这样死了……
但是他却流着泪……
他的视野很快就模糊了,随后最后的意识也没有了。
他最后对自己说,死了也挺好的。
……
他世界一直是黑暗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道光……
然后听到了声音……
是口琴的声音,那个声音很平静,却有种飞在天上的感觉,很自由,无忧无虑的。
只是这个声音越来越模糊了,
林青急了,他挣扎着,想听清那个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让他渴望能一直听……
……
林珊开着租来的吉普车在草原里狂奔,她很放肆,她觉得这样很痛快。
只是很快她发现了草原上不一样的东西,一头似乎在伤心的牛,
一个空荡荡的轮椅,
一个躺在地上仿佛死去的青年人。
林珊开车过去,走在摇曳的牧草中看清了那个青年人。
“是那个拉琴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珊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去,在他手里看到一个药瓶。
“自杀?”然后她摸了摸他的脉搏,叫了叫他。
他没有反应……
她又看了看那药瓶,眉毛动了一下,“他不会死”
林珊看着躺在地上的林青,突然感觉很是荒唐,因为这个人自己被吓的来草原散心。
而自己却在草原看到他畏罪自杀。
她看到他脸上有泪痕,有些愣神,一个人独自哭泣,算不算可怜。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篝火旁,阿吉,正舔着他的脸,样子很焦急……
他的头很疼,全身无力,却还在是努力的拍了拍阿吉的脸,让它不要太担心。
篝火对面,一辆越野车上一个女孩坐在车顶,吹着口琴,高高的在那里,背后是满天的星光,仿佛故事里的画面,他看着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平静,仿佛看淡了一切。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林珊感觉到了林青的苏醒,很干练的跳下车和,样子很潇洒,仿佛小说里的侠女,有种说不出的出尘,她一个动作,世界的一切烦恼都成了陪衬,似乎那些烦恼本身就不重要了,她扔了一个东西,砸在林青身上,林青笨拙的抓住,那是自己的药瓶。
她捅了捅篝火,火焰里升腾起一片红色的火星,烟花似的,但是却悠悠的飘飞出火焰,消失在面前。
“活着能干很多事情的,这样死了,不可惜吗?”
这是林珊和林青的第一句话……
因为她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但是总得说些什么,她觉得他可怜所以想教育教育他,所以最后开口就成了这样的语气。
林青只是忍着头痛,迷糊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林青问林珊,“我怎么没有死……”
“这药你买了多久了?”林珊没有回答反问林青。
“三年了……”药是刚残疾时他偷偷买的。
“然后你的药过期了……”林珊笑着看着林青。
“原来如此啊”,林青苦笑看着药瓶,过期快三年了。
“活着吧,活着没那么糟糕,起码活着代表了你还能有机会做点什么想做的?”林珊劝着林青。
林青笑了笑,“能再听听你吹口琴吗?”
“那你还会自杀吗?”
“你先吹”
“那好,听着……”女孩很大方,坐在林青旁边,继续吹起了自己的口琴……
林青很喜欢……
悠悠的曲子里,林青感觉到了莫大的自由和解脱。
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但是不是那种要得到她的喜欢……
“真是个潇洒的人啊……”
林青在心里感叹着,他想起了三年前她借钱的样子。这个世界真巧,她依然是潇洒的她。
他的样子很平静,像顿悟和尚。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林青问。
“我叫林珊,怎么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啊?”林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面前这个人不是很凶恶,反而有些蠢笨的感觉。那句“真潇洒啊”让她想起了自己欠他十块钱。
两个人谁都没有想过点破。
林青没有感觉尴尬,而是反问道,“不行吗?”
“不行,我不是为了你感谢我才救你的。”林珊突然有些任性起来。
“那我能交你这个朋友吗?”林青静静的看着她。
“行…”
……
夜久了,面对一个犯错的老朋友,林珊考虑了很久。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林珊望着篝火。
“我?!哈哈,养牛”。林青拍着阿吉的脸笑着回答着。他不想让林珊知道他杀人的事。
“那在这里养吧,草原里养牛最好了。”林珊说着。但是她心里觉得这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天生就懂他,她知道他看开了,所以会自首。
“我也这么觉得的……”林青也望着篝火,他的眼神里是淡淡的可惜。
……
“牟……”
林珊走了阿吉失落的叫着。望着她的背影,林青感觉一阵的孤独,他坐在轮椅上,为她拉起了琴。声音悠悠,像风一样伴着林珊,林珊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林青,林青一边拉一边对着她微笑,只是那笑满是落寞的味道。
林珊的脸上也灿烂的笑了起来,甩着胳膊给林青回礼,然后就哈哈的走了,只是身影有些沉重……
林青脸上的笑慢慢退去了剩下坚定,远远望着她消失。
……
林青回家了,他和父母打了个招呼,一个人推着轮椅来到了警察局。
来之前,他想好了自己的铁窗生活,他把阿吉托付给了牧民,每年牧民都会给他邮几张阿吉的照片,他打算编一个很大很大的谎言,把照片转送给林珊,告诉她自己还在草原。
……
“林先生,我很感谢你的诚实,但是我想告诉你,事情可能不是你的责任。”
林青奇怪的看着警察。
“这个案子其实挺出名的,所以调查的挺严的,经过我们确认,下水道里的信号不是很好,所以你放进去的手机,根本不会不会收到信号,所以更不会引爆下水道里的沼气。”
“而且我们找到过你放进去的手机,已经被里面的水泡坏了。”
“那,那下水道是怎么炸的……”
警察一脸郁闷的看着林青,“一个点燃的烟头,正好掉进去的。没人知道是谁路过的时候随手丢的。原本烟头在井盖上,车经过的时候把烟头震的掉进去了,井盖上烟熏的痕迹很明显。”
……
林珊又回到了她工作的城市,又每天辛苦的工作。她迷茫了。因为她刚刚开导过林青,说活着就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此刻却发现自己要强迫自己忘记自己想做的事才能安心工作。
然后林珊收到了林青的一封邮件,信里告诉她:他承包了一片草场,他每天跟阿吉一起放其他的牛,傍晚拉着自己的小提琴,吹着草原里的风,冷了就靠着阿吉的热背,草原里很安静,星星很多,如果她愿意就来……
她犹豫了很久,“那个监狱呢?”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原来你早知道了,不过我真不在监狱,警察没有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