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3日

豆豆网的征文截止时间是在一个星期之后。

在一个星期之内写两万字，挑战性还是挺大的。我花了两天时间进行故事构思，还有一些细节我不太满意，但时间有限，也不容我细想更好的方案。我只有四天时间写作，平均每天至少要写五千字。为了保持写作状态，我每天都狂喝咖啡和绿茶。四天下来，勉强完成了两万字的写作任务。我又花了一天时间对作品进行修改，务求每一个句子都表达精准，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使用恰当。反反复复检查了两三遍，终于在截稿前一小时，把作品提交了上去。

我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身子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喝了几天咖啡的胃传来恶心和疼痛的感，看来接下来的几天只能喝粥调养了。我想起小时候爷爷捉蛇浸泡药酒，我现在是拿胃来浸泡咖啡。

到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发现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写作果然是一件自虐的事情，作品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命换来的。我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一下：“祝愿你的作品成功入围。”

第二天我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录豆豆网，查看作品的入选情况。作者后台显示作品正在审核，而征文页面上已经公布了一部分入选作品。我心里不踏实，给编辑发了询问的私信。每隔半小时我就登录查看一次，审核状态一直没变，编辑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入围作品以每天两部的速度更新公布，在等待过程中我翻看了部分入围作品，把它们跟自己的作品进行比较。看过几部之后，我信心满满，认为自己的作品在创意和情节构思上都远胜它们，入围机会不低，我只需要安心等待。

开头的几天我还算淡定，几天过去还是没有任何通知，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又给编辑发了一条私信，期待能有回复，结果还是石沉大海。审核状态一直没有看到变化，我也没有心情再看入围作品，越是往后，我越是焦虑不安。

大概十天过后，作者中心终于发来消息。我盯着那未读信息的小红点，心脏跳得很厉害，我深呼吸了好几次，忐忑不安地点开消息。消息很短，就是一句话：“很抱歉通知您，您的作品没有入围本次征文比赛，感谢投稿。”

我感觉自己被人猛敲脑袋，耳边一阵嗡鸣。

“又失败了……”

就像当日在洗手间看见血点一样，一阵强烈的恐惧和无力感在身体中爆发出来。

我关上电脑，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镜中的人脸庞下陷，肤色枯黄，一双无神的眼睛下吊着黑眼圈，没有半分生机。

我忽然想起全职写作的初衷之一就是不想变成这样一副鬼样子。

我打开花洒，然后软绵绵地坐在地上，让冰冷的水从头淋下。我需要这样的矫情造作，好唤醒麻木无力的身体。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式地重复着无力的呢喃：“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这显然是无力的自我安慰吧。背水一战早就输了，你为什么不接受现实呢？为什么还要挣扎……

人的心不是一下子就垮掉的。之前每一次经历挫折，我都会对自己说“会好起来的”，用一点美好的希望填补内心的缺口。而这些虚无的希望不过是一个个地雷，它们密密麻麻地堆在心里，终有一天再也塞不进去，然后就会有一道声音发出命令：“引爆！”所有地雷一同爆炸，血肉乱飞，红雾弥漫，整颗心被炸得千疮百孔，溃不成形。

我看见一个战败的将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双目无神，摇摇晃晃走在死寂的世界里。斜阳照亮他悲痛无声的哭泣，身下的长影写满绝望。

我看见满身染血的剑客以断剑支撑半跪在地，落雪纷扬，呵气如霜。白汽渐渐散去，他再也没有站起来，在苍白的世界里，以僵硬的身体为自己立碑。

《羽人飞月》这个故事终究是美好的幻想，在现实中飞月并没有通过考验，他被狂雷击伤，倒地不起。我在一旁大声叫嚷：“不能死，快起来！”直到声嘶力竭，倒在地上的影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满世界只回响着风雨之声的嘲讽。一道人影从雨帘中出现，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林雪儿冷漠的脸容。她歪着脑袋盯着我片刻：“放弃吧李维，你写这样的东西不可能成功。”

网文写不下去，严肃类型的作品也无法突破，还能写什么呢？我终于接受事实，跟林雪儿的打赌中，我输得一败涂地。写作完了，我的余生注定就是行尸走肉落落寡欢。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越是在艰难的时候，越是不能放弃自己。若是不认命，人生还有很大的变数；一旦认命，这辈子就这样定下来了。”

耳边传来父亲那天跟我说过的话，如同寂夜里突然响起的惊雷。我想起他红着眼睛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眼睛里有陌生的焰火，好像要把半生的不快一起燃尽。哪怕他的人生将成枯木，他也要把火种传到我身上。若我走进漫长的冬夜，至少还有微弱的火光可以依靠，待春来之日再现生机。

“不管还能不能写，活下去再说。李维，给老子撑着……”

从低声啜泣到突然痛哭，并没有明显的过渡，好像心里某个地方被割破，然后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几分钟过后，我关上水阀，看着镜中的自己从头到脚都在滴水。我勉强牵扯脸庞的肌肉，让自己看起来在笑。双眼还带着潮红，眼睛依然没有神光，嘴角隐约带着笑意。这模样看起来挺诡异的，像是灵异电影的封面，但比起刚才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多了。

擦干了头发，我换了一身衣服出门游荡。十一月的阳光清澈透明，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胸口还是堵得慌，那里卡着一块千年寒冰，不知道要多猛烈的阳光才能让它消融。

不知不觉我回到了从前的高中，学校旁边有一个公用的足球场，每天傍晚都有不少人到这里跑步。读高中那会儿，有时晚自修结束之后，我会拉上牧小晴到这里看一会星星。

我坐在草地上，呆望着那些奔跑在光影之中的人，看着他们的四肢有节奏地摆动着，当他们擦去脸上的汗水，会不经意流露出满足的笑意。特别是那些欢笑着的孩子，他们的笑脸让人感到温暖舒心，透过他们的眼睛望进去，可以看到蓬勃的生命力如夏日青草一般盛长。这笑容似曾相识。

我打开手机，翻看牧小晴帮我拍下的两张照片，照片里的我都带着阳光自信的微笑，牧小晴曾戏笑这是我涅槃重生的证明。高中和大学我都经历过艰难时期，但最后都是否极泰来。回想起来，身处逆境的心情何其相似，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艰难，但最终我都能熬过来。

也许我注定要承受挫折和失败，我没有办法在短期内走出事业的低谷，但是我仍能决定自己以什么样的姿态活在当下。我不要这样病恹恹地活着，哪怕身后是断崖，前方是未知的黑暗，哪怕手脚都在颤抖，我还是要举起利剑当一个骄傲的英雄。

未来会变得更好吗？我不知道，这一刻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别再过得那么糟糕。我想起了那句话“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我的灵魂跑不动了，但至少我的身体还能动，那就让身体上路吧。

四肢还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与其说我在跑步，还不如说我在费劲挪动。当身体动起来的那一刻，凉风吹在脸上，沮丧无力的内心难得地感觉到一丝平静。久不运动的身体很快就出现疲态，而我却硬撑着跑下去。我要让身体的温热融化心里的寒冰，我要让汗水带走窜流在血液里的恐惧。我要跑下去，我要从命运的掌心里撑脱出来。

我是风雨之中挣扎飞翔的羽人飞月，我是落日残阳中喝酒赶路的江湖侠客，我是落魄的写作者李维，在孤寂的黑夜里蹒跚奔赴遥远的黎明。

李维，撑下去。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遭遇劫难，每个人都会有难受落泪的时候，你并不特殊。如果太痛苦了，你就哭出来，但是不要放弃；如果太辛苦了，你休息一下，但是不要放弃。只要不认命，不放弃，生命依然有无穷的可能性。宁可痛苦地地雕刻成自己理想的模样，不要在空虚遗憾中度过余生。

身体越来越累，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视野开始朦胧，我慢慢失去对身体的感知，灵魂在风中飞翔。

“李维，李维……”隐隐之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

不会吧，我已经虚弱到出现幻听了……哎，不对，这声音像是牧小晴！

我停下脚步，在人群中仔细辨认。远处有一位苗条的长发姑娘正向我用力挥手。

真的是她，牧小晴终于回来了。

《穿过沙漠便是天堂》 第24章
（最近几章可能有点虐，过了就好 >_< ）

作者简介：一鸣，小说作者，写作教练，愿我能为你带来感动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