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昨天快下班的时候,大姐来电话说爸走了,脑袋突然嗡的一声,当时我就懵了,怎么会,怎么可能,我才出来不到一个月,走的时候好好的,咋说走就走了,我一时感觉天旋地转,就像放了气的球,一下子蔫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父亲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在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药。小时候家里穷,家里孩子又多,那还是靠挣工分吃饭的年代,由于父亲的身体原因一直不能干力气活,只能给生产队做些记工员或者放养牲口的工作,活轻松挣的工分自然就少的可怜,母亲又是一个旧保长家出身的好吃懒做那种,一年下来家里自然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断粮了,父亲既要养家糊口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粮,还要想办法解决自己吃药问题。本就单薄弱体的他,我从来没看到过他有笑的时候,每天重复着早出晚归的工作,晚上油灯点亮的时候一边吸着旱烟一边长吁短叹,每每这个声音都会迎来母亲哈嚏连连的呵斥与嫌弃。

从大人口里知道,父亲是肺结核,经常咳血,七十年代国家非常贫穷落后,就连普普通通的青霉素都买不到,大部分时间都是托在部队当兵的姑父想办法从部队弄出来一点点寄回来,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部队回来的第二年,也就是1993年,国家才有了很大的改变,对肺结核这种长期困扰民生的疾病有了专项的免费治疗政策,定期复查,用药有了充分的保证,效果显著,经过大半年的治疗,折磨多年的肺结核终于在父亲身上消失不再,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父亲是用怎样的毅力和恒心忍受着身体折磨和生活的的不容易,只听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唉,男人嘛……嘿嘿。父亲这句话到底几个意思,直到四十岁为人父为人夫才彻底明白:坚强,责任,担当,宽容,是男人就要堂堂正正,坦坦荡荡。

从我有记忆开始,从没见他和谁争吵过,父亲本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有强横的富态的人他总是头一低扰过去,好想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他最怕的就是国家,“干部”了,不管是村里的还是上面,在他眼里那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万一在有运动是要被拉出来批斗的就麻烦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社会是很乱的,乱的不是现在人能容忍和想象的,农村人承担了国家太多责任义务,交公粮交油,生猪咸蛋,农林特产税就是比较特色的一种税收,靠天吃饭的老百姓地里实在挖不出金,养不起一家人,有胆大心细的人开始改种果树,刚种两年,小树苗苗啥时候才能见到果,哪有什么特产啊,自己都没有看到果是啥样子,就要开始交税了,国家的人均收入就是从哪个时候疯长起来的,各级领导为了政绩为了前途心也胀大起来。每年上面为完成任务,层层加码,下面干部也是乱报虚报,不但完成而且超额完成,于是年年涨,老百姓的日子真的是苦不堪言。一年不如一年。

一次秋冬之交,乡上有一个驻队干部叫裴秀清,为迫吓老实巴交的村民,别出心裁的来了一次“过堂”,在村委会办公室放一个高板凳,凡是喇叭里喊来的没完成税收的人,站凳子上回答原因,在一阵恐吓和辱骂之后限N小时必须交清,否则派出所里去喝茶,胆小怕事的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心脏和血压出现了状况,一头栽了下来摔破了头。在外讨生活的我是在两年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还有一次,从部队回来快二十年了,我家从来没见过政府每年春节给退伍军人的慰问信和年画,父亲一次路过顺便问了一下村干部,被支书呵斥了回半天,说父亲是没事找事,屁大点事也要问村委会,不给你又咋了?我送人了,咋啦?来咬我啊?唯唯诺诺的父亲在也不敢啃一声了。

父亲一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秦腔戏曲,自己不但爱唱,而且爱看,方圆十里八村只要有唱戏的,白天地里忙,晚上赶路看夜戏,成群结队的,那个年代的人生活苦交通条件落后,但是那个时候的人基本都单纯,谁家有啥事都是互相帮忙的,看戏路上也一样,不管认识不认识,一起走在路上都互相照应的,那有现在人那些花花肠子,人,往往是吃饱了就有点膨胀,就想生点事弄点动静显得自己多能耐。

父亲对秦腔的入迷如醉如痴,记得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的农村人终于可以自己安排时间种地收田,有了充裕的时间可以任自己支配,于是戏曲热潮这个时候就突然兴隆了起来,做为村里比较懂戏的好唱戏的父亲担任了村里秦腔剧团的导演,那几年的冬日里,各个村里总是能听到锣鼓声咿呀呀的声音,那个时候的父亲是快乐的几年,也是昂头挺胸的几年,毕竟也是有了头衔的人,但是是免费的义务工,但是就这样,依然挡不住他喜欢秦腔,喜欢唱戏的的热情与执着,尽管家里缺吃少穿,尽管母亲抱怨与谩骂,始终都没有挡住他唱戏的决心与信心,也许父亲是想用戏文来表达和宣泄自己的情感,来谈吐压抑自己心里的委屈与酸楚吧。

这些年老了耳朵不好了,走不了远路,电视成了唯一能让他开心的事,农林卫视,大戏台,曲艺杂谈这些节目,每天到点必看,百看不厌兴致勃勃。

父亲就像这地上一颗草,路边的小石子,普通的不能普通,弱小的不能再小,踏踏实实简简单单的这么多年,没有衬托谁,更没能点亮自己。但是在我的心里,父亲是坚强的,伟岸的,用他病恹恹的身躯为我们遮风挡雨负重前行,用自己的言行举止教化我何谓忍,何谓仁,与世无争,心安从宽,大道至简。

父亲走了,父亲彻底的走了,走的那么匆忙,又是那么从容。不带一丝丝风……。

一路走好,父亲,愿天堂没有痛苦,没有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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