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
“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们为彼此种下一棵树吧!”
“就这么说定了!拉钩!”
一、
“新娘子,靠近新郎一点,抬头看着新郎!眼中只有他!对,就这样!”
“新郎,表情自然一点,深情款款,想象这就是在你家中,没有第三个人。对!就是这样!”
覃晨一边指示着这对拍婚纱照的客户,一边按动快门,咔咔拍着,额头沁出微汗。
覃晨是一家婚纱影楼的摄影师,她算是这家影楼最吃香的摄影师了,很多客户来拍照都要指定她来拍。这对新郎新娘就是指定她来拍的婚纱照,今天拍的风格主题是在影楼室内婚纱照场拍摄,下一个主题就是在室外照场拍摄了。
覃晨并不是科班出身的摄影师,她大学的专业可跟摄影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她一直都喜欢摄影,在学生时期都自己拍过很多作品——虽然是自娱,这为她毕业工作一年后跳槽到摄影行业准备了扎实的基础。她第一次跳槽就是到了这家影楼,一开始是从摄影助理做起的,一年后自己就可以执镜了,慢慢到现在自己独当一面。覃晨有时自己也暗暗得意,谁说一定要科班出身的才能拍出好作品了?想想也是,那些有名的画家艺术家,又有多少是科班的?只有心中热爱,不计得失,再加天赋和努力,往往“业余”就变成“专业”了!这个观点一直是她的动力。
这对准夫妇选的这个主题是民国风格的,新娘子很漂亮,穿上旗袍显得妖娆风韵,让她想起了《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新郎穿上民国时期风格的西装,也很帅气,一对璧人啊!覃晨心想,我为别人拍了这么多的婚纱照,我自己的又会是什么样呢?想到这突然一阵黯然,心里浮出一根刺。
自从他们影楼开启了国内旅拍过后,覃晨也跟拍了很多对,一边玩一边拍,她还是很喜欢旅拍的,尽管还是很辛苦,不过哪个工作不辛苦呢!在室外拍摄,她可是个豁得出去的狠人,趴着、跪着、躺着、还有......不可描述的姿势,她都干过,为了效果,她不在乎形象。
客户部的小李,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走进了照场,在覃晨的耳边轻声说,“覃姐,今天快拍完了吗?我们主管等下让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覃晨愣了一下,心想他们客户部主管找我干嘛?等下过去再说吧,她手眼不离相机回答道:“好!再等几分钟就结束了!结束了我就过去。”
终于,她结束了今天的拍摄。她走到休息室坐着稍事休息了一下,照场和客户自有助理来收拾和服务。
“可真累啊!”她长长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想起了客户主管找她,就走出照场,朝客户部办公室走去。
27岁的覃晨168cm的个,身材高挑干练,漂亮又有气质,不仅仅只是气质吧,是个性。也许是几年的职场或者情感的磨炼,覃晨给人的感觉是,又远又近,又冷又热,想去接近又感觉总有一层什么东西阻隔,但却又总是让人有接近她的欲望。这,就是客户部主管周征对她的感觉。
不过周征叫她过来并不是因为私事,这一点覃晨很清楚,不然她才懒得理他。覃晨心里知道周征对她的感觉,但是她对他没有这样的感觉。周征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她也乐得相处不尴尬。
她走到客户部办公室门口,手指轻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请进!”
覃晨推门进去,看到一男一女坐在会客沙发上,周主管坐在侧面沙发位上正跟客户介绍着什么,见到覃晨进来,就对客户说:“柏先生杨女士,这就是我给你们推荐的我们影楼最好的摄影师——覃晨,由她来负责你们的婚纱照,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覃晨突然看到了一个几年未见的曾经那么熟悉的面孔,惊得脱口而出:“柏连松!!”
对面也是一声惊呼:“覃晨!”
二、
覃晨乍然看到柏连松,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被她生生压住,面上硬是表现得波澜不惊。
反观柏连松,覃晨看到他的嘴唇有轻微的颤抖,他旁边叫做杨女士的女子——不,他的准新娘,抬头看向了覃晨,她又诧异地看了眼柏连松,眼神中似乎是说:原来你们认识啊!但没有其它的情绪,她很平静,面色有点柔弱苍白,她很瘦,她似乎并没看到柏连松的表情变化。
周征看到他们原来认识,兴奋地说:“原来你们是朋友啊!那太好了!就更好沟通了!”
多年的磨砺让覃晨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不再是以前那个遇事不能自己、情绪失控的女孩了。他们只是自己的客户!她在心里说。
接下来他们就拍摄风格和客户要求做了商讨,柏连松要求全部在室内拍摄,并且每次只能拍半天,有时可能时间会更短,时间由他们来定,钱不是问题,只要拍得好看满意就行,并且,他们指定举办婚礼的时候也要覃晨为他们拍摄。他们选了几种适合室内拍摄的风格,接下来就签了合同,交了定金,拍摄时间他们会提前几天电话联系。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周征和杨知薇(覃晨在刚才跟他们谈业务的时候知道了她的名字)走在前面,柏连松故意落在了后面。他小声地对覃晨说,“晨晨,对不起......”,覃晨看到他气色不佳,似乎是比以前瘦了很多,以前他在大学时可是校篮球队的前锋,他戴着一个棒球帽,覃晨心想他以前不爱戴帽子的啊,现在连习惯都改了。
覃晨故意淡淡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恭喜你!”
覃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突然全身发软,她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其他同事都已下班了,她望着窗外渐黑的天空,泪水慢慢盈上眼眶,她不擦,让它恣意往下淌……
她打了出租车回到住处。进了家门,脱下鞋,她把包包扔在沙发上,就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红酒,默默用开瓶器打开。
她拿着酒和杯放到茶几上,她倒了半杯一口饮下,重重坐到沙发上,压抑而疼痛的心似乎得到了片刻缓解,她长舒一口气。
又倒了半杯,她靠在沙发上,只想让自己快快醉去……
……
"柏连松,你这名字好特别啊!让我猜一猜,你爸姓柏,你妈一定姓松!"
"恭喜你!猜对了!你是第一个猜到我妈姓松的!"
"哈哈哈!被我蒙对了!松这个姓氏真稀有啊!话说你的名字取得真妙啊!"
覃晨和柏连松坐在大学操场边的台阶上随意地聊着天,柏连松旁边放着一个篮球。刚才他正在篮球场上练球的时候,看到覃晨走过操场,他就叫住她走了过来,跟她在台阶上坐着聊了一会天。他们是一个班的同学。
"你们家又是松又是柏的,都成一片森林了!难怪空气这么清新!"覃晨戏谑地说,调皮地吸了吸鼻子。
"你这个形容倒是清奇,哈哈!还挺形象的!"柏连松大笑,好看的侧颜显出了鼻翼挺拔,脸廓俊朗,满身散发阳光。覃晨呼吸一滞,心想,难怪我们寝室都有两个女生暗恋他。
"覃晨,下周末我们班队参加全校篮球比赛,你能带你的单反相机给我们拍照吗?"柏连松请求道。
"没问题!我们班的活动,我义不容辞!"覃晨爽快答应了。
某天,寝室的俩个女生知道了覃晨和柏连松恋爱的消息后,脸都绿了。覃晨心里知道,自己拉仇恨了,难道我是天生拉仇恨体质吗?那又怎么样?不服来抢啊!我偏要跟他长长久久,以后还会结婚生子,气死你们!
覃晨和柏连松甜甜蜜蜜地度过了四年大学生活,感情越来越好,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是最适合自己的人。两个暗戳戳的女生没等来柏连松劈腿的消息,更没等来他们分手的消息,四年就过去了。
毕业后他们就在学校所在的城市找了工作,俩个人租房住在了一起,规划起了未来的生活。双方的父母虽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回自己的身边,但还是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晨晨,我们努力工作两年,等我们攒了点钱够付首付了,我们就买房结婚!"在一个周末他们去爬山的时候,柏连松说。
"小松,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求婚仪式不该是这样的啊?"
"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在求婚,认识你过后你就是我心里唯一想娶的女人!"
覃晨的心里瞬间被蜜填满,又从眼里溢出来。
"晨晨,结婚的时候,我们在这山上为彼此种一棵树吧!让我们家的小森林再扩大一点,今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也要给他/她种树!"柏连松眼里满是希望。
覃晨不住地点头,"嗯嗯,好!就这么说定了!拉钩!"
他们俩个伸出手,小指钩在一起,大拇指按在一起,盖章,印成!
一年后的某一天,柏连松情绪低落,心情沮丧,覃晨问他,他说是工作上的事。后来连续几天他又出差了,覃晨也没有在意。
再后来他总是经常出差,直到有一天,覃晨下班回到家,赫然发现柏连松的东西都不见了,他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覃晨,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忘记我吧!过好你以后的生活!
覃晨感到天旋地转,她崩溃了!
她拿出手机拨打柏连松的电话,传来机械的提示音:
"……你拨打的电话不存在!"
三、
柏连松就像人间蒸发,再无音讯了。
覃晨疯了一样四处找他,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找他,等他……,在每一个一起去吃过东西的小店,每一个一起去游玩过的地点……
她要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就算是爱上了别的女人,也不能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消失不见!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我们五年多的感情在你眼里算什么?柏连松,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你伤害了我,竟连让我质问和咒骂你的机会都剥夺!覃晨伤心欲绝。
她学会了喝酒,酒精能让自己不要那么痛苦。她的日子过得像行尸走肉,她觉得自己没办法上班了,她辞了职。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后,她确定,这辈子柏连松都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不管顺境逆境,人都要生活下去的,她像凤凰涅槃一样,从梦中醒了。
她丢下这个城市跟他有关联的一切,只身去了另一个城市。
她要跟过去一刀两断,连自己的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她换了一份工作,应聘到这家婚纱影楼,因为这么多年的摄影爱好,她有坚实的摄影基础,她从摄影助理开始做起,因为她自身的努力,一年后她就可以执镜了,后面她成了影楼能独当一面最受欢迎的摄影师。
她又做回了自己,然而她的情感神经已死了。
她在新的城市不乏有些异性朋友和同事对她有爱慕,也有大胆追求过她的朋友,但是她都让人很体面地知难而退了,大家还是朋友;也有像周征这样的,心里对她倾慕,但对她捉摸不透而不敢表白。夜深人静之时,她也反思自己,难道我真的要独身一辈子吗?她的父母也着急了,总是催她,她只得以工作忙推脱。但是她也说服自己,就试一试看看吧。于是跟爱慕她的人试着接触一下,然而还是不行,找不到感觉,内心深处有恐惧症,她想,也许我只有独身的命吧!
她只有在工作中才能感受到快乐,她变成了一个工作狂。
正当她觉得她已快把过去那段往事尘封起来的时候,她竟然遇到了柏连松,而且是带着他的准新娘,让她为他们拍婚纱照和婚礼摄影!这是何等的讽刺!
覃晨从来都没有想过,今生还会再见到他。但是她真的没有想过吗?爱之深,恨之切!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做梦都想报复他,想看着他在她面前痛苦,所以她决定到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她跟从她的潜意识来到了现在这个城市,而这个城市——正是柏连松的家乡。
5年后,她竟然,真的遇到了他!
酒精消散过后,覃晨想,怎样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我对他平静淡然的态度、对他们的过去毫不在乎的态度、不跟他聊过去不问他将来只跟他谈摄影服务的态度、让他看到自己有更好追求者并且爱情甜蜜的情形,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于是在第一次给柏连松和杨知薇拍婚纱照的时候,她故意在中途找个理由把周征叫了下来。周征听到她对他的语气和态度跟以前180度大转变,都有点受宠若惊找不到北了,他到了照场的时候,不用覃晨跟他暗示,他都配合得完美无瑕。适当时机,覃晨偷眼看柏连松,竟然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痛苦之色,她心里大快:我终于——我终于还回了一箭!然而,不知为什么,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点隐隐的疼,但是她并不自知。
给他们拍照的时候,覃晨发现柏连松居然剃了个光头,所以拍照的时候还是要给他匹配一顶帽子,不然太不美观了,她嘴一撇心想,现在的柏连松,怎么连品味都变了!
虽然她心里存着报复,但她并不会因此在摄影的时候故意做差,这不是她的风格,她绝不可能公报私仇,这是砸她自己招牌。反而,她会做得更好,她给他们拍的照片极尽美轮美奂,她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准。
有好几次,有机会柏连松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想跟她说几句话,都被她叫这个助手做这样,那个助手做那样的忙碌工作而打断。她就是故意这样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像当初他对她那样,看到他难过她心里的旧伤就恢复一分,她心里以为。
他们的婚纱照已经拍了一半了,这一天,才刚给杨知薇画好妆,杨知薇似乎不大舒服,柏连松也脸色蜡黄,他说,他们今天不拍了,下一次再拍吧,他会提前联系的,这次的损失记到他们账上就好了。
他们俩个匆匆离去,覃晨不知所措站在那里。
四、
柏连松和杨知薇这次还没有开始拍照就匆匆回去了,覃晨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会去问柏连松,这是人家两个人的私事,她无权过问。
她感谢多年的磨砺给她的心打造了一副坚韧的铠甲,就算现在每次给他们拍婚纱照,从专业的角度她要指导他们摆拍各种姿势,亲密的,深情的,可爱的,故事的……,尽管心里隐隐的疼,却已伤不着她的心。
有那么一瞬,她发觉拍照时需要柏连松看镜头的时候,他的眼神看着的,却是她!那个眼神,让她感觉像一个深深的漩涡,看不到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无法形容,让她心慌,甚至……有种心碎……。
覃晨有时候问自己,我现在还恨他吗?她表现出来的是不恨了,但内心深处还是恨啊!难道,我还是爱他的?只有爱之深,才会恨之切啊!不!我早不爱他了,我有的只是恨!
这样想的时候,她就会找理由把周征叫到照场来,在柏连松的眼前表现"甜蜜"。开始的几次,覃晨如愿看到了柏连松的痛苦眼神,但是后来,柏连松的表情就平和了,覃晨的招似乎"失效"了。也许,他也有了"铠甲",覃晨想。
后来几次的婚纱照拍摄,覃晨就不叫周征来照场了。
他们的婚纱照终于拍完了,花的时间和金钱是别人的三、四倍,当然,他们不在乎钱。
而从始至终,覃晨也没跟柏连松聊过其他,除了拍摄的沟通。
几本婚纱照成品出来后,他们很满意。接下来,就是准备他们的婚礼了,他们似乎很着急。
他们的婚礼定在十天之后。
覃晨不确定,在那个场景,她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自如,她害怕自己心里那根刺又浮出来,她决定还是让周征陪她一起,她知道他会愿意。
婚礼如期举行。她公司化妆团队已先过去了,他们拍摄团队一共去了五个人,覃晨负责拍照,另一个同事负责录制,还有俩个同事是助手,周征负责打酱油。
覃晨很奇怪,柏连松的婚礼跟她以前参与拍摄的婚礼不同,他的婚礼没有那些繁文缛节,所以他们拍摄团队只需要在中午婚礼仪式前半小时到达仪式酒店即可。
这天不知为什么,覃晨心里莫名心慌,竟有点心神不宁。
他们11:30准时到达了酒店的婚礼仪式厅。
婚礼仪式上应该有的一样不少,婚礼舞台搭建得美轮美奂,是柏连松喜欢的风格。穿过花团锦簇浪漫的花门,是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婚礼舞台,地毯的两边摆满红的白的香氛的玫瑰花篮。
然而在舞台的前面、红地毯的两侧,只摆了两张大圆桌,也就是说,他们的婚礼只有家人在场,没有亲戚朋友。
覃晨心里有越来越多的疑问,但是她没有时间想了,婚礼仪式开始了。
音乐声中主持人的声音想起,穿着洁白婚纱的杨知薇挽着她爸爸的手穿过了花门,在音乐声和主持人的主持下走到了红地毯的中段,覃晨一路跟随拍摄,她没有时间想别的。
柏连松已经从婚礼舞台走了下来,等在了红地毯的中段。覃晨已拿着相机走到了柏连松旁边花篮外侧,她看到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没空去想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杨知薇的爸爸就把杨知薇的手交到了柏连松的手里。
覃晨机械地找着角度,咔咔拍着照,她脑子有点空白,主持人说着什么她一点也没过到脑里。
杨知薇挽着柏连松的手慢慢走到了婚礼舞台的中央,他们按主持人的提示行动着、说着什么,覃晨在台下拍着照,她听不到,这时的她就像一个机械人。
但是有一句话,她却听到了!是杨知薇轻声对柏连松说的,没有别人能听到,只有在台下靠的最近的覃晨听到了。杨知薇轻轻地对柏连松说:
"我们现在是不是很像刑场上的婚礼啊?"
覃晨看到柏连松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覃晨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主持人说着什么她一点也没有留意,她就看到相机镜头里的柏连松和杨知薇脸色疲惫,似乎快要支撑不住。然后她看到他们两个慢慢地倒在了舞台上。
覃晨大吃一惊,嘴巴大张,发不出声,心中就像被重锤敲击。
就见大家乱着一团,有人打急救电话,过了一会儿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两副担架,把新郎和新娘抬了下去。
她一直怔怔的站着,此时才突然清醒过来,她声嘶力竭嚎啕大哭: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突然眼前一黑,倒在了舞台上。
五、
覃晨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医院的一张病床上,周征坐在旁边守着她。
"覃晨,你终于醒来了!"周征看到她醒了高兴地说,"你可吓死我了!"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医院里?"覃晨突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她脑子不断转动回忆着。
"在你同学的婚礼上你晕倒了,你记起来了吗?我们几个同事不放心,就送你到医院来了,其他几个同事先回去了。医生检查后说没什么问题,你只是神经紧张疲劳过度受到刺激了,好好休息就可以了!"周征看着她安慰说。
覃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她用手按了按头,慢慢回忆起来晕倒前的经过了。"谢谢你!周征……,真的很感谢你!"覃晨看着他真诚地说,心里有点小感动,但是想起婚礼上的情形,她心事重重,还是忍不住问道:
"……婚礼后来怎么了?我同学他们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当时出现了新郎新娘昏倒的状况后,那时你也晕倒了,我也问过参加婚礼的人,他们也没说具体怎么回事,后来我们就送你来医院了。"
"哦……,那我们回去吧,我现在没事了。"覃晨现在急于回家了,现在已是下午了。
"好的,我们回去吧!我看这段时间你挺累的,要不你请两天假休息一下吧,……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找我,聊天都行!"
"嗯,好的,我会的,谢谢你!"
覃晨让周征给她请了两天假。回到家,她倒头又睡了。
她脑子里不断出现婚礼现场的情形,心里惶惶不安,她很想问一问柏连松他们是什么情况,但是她到现在一直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因为她5年后再次遇到他以来,就没有给他机会和她叙过旧,她没有他的任何信息!她心里隐隐有点后悔。
覃晨在家休息了两天后,接着又是周末,又多休息了两天,到周一她就回去上班了。
她今天很不在状态,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灰色的云层把天空压得更低了,但是又没有要下雨的征兆。她想,天气果然很影响人的心情啊。
本来有一对客户约好了今天来拍照,但是因为时间原因又改期了,她难得今天又休闲了,就利用空闲在电脑里整理一下资料。
突然前台打来电话,说下面有人找她,让她下去一趟。
覃晨心想,以前从来都没人找过我,谁会找我啊?
她走到前台,前台妹妹说,来人在旁边的会客室。
她走进会客室,看到了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近六十前额头发有点灰白的女人,穿着优雅得体,但是神情憔悴。
覃晨不认识这个人,但似乎又有点面熟,她有点惊讶。
"你好!请问你是覃晨覃小姐吗?"这个女人站了起来问道。
"是的,我是覃晨。请问您是……?"
"我是柏连松的妈妈……"
"啊?!您是柏……松阿姨啊!您……您是怎么知道我的?怎么找到这里的?柏连松怎么样了?"覃晨大吃一惊,她心里有很多问题,所以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松阿姨神情痛苦,顿了一下哽咽地说:"我儿子和杨姑娘……两个……都去世了……"她艰难地说着,才说到这里,这句话在覃晨脑子里就像一声炸雷,她的思维都短暂停顿了。
松阿姨继续说:"我在收拾我儿子的遗物时,发现了这本日记,上面不断出现你的名字,我才知道你是他的前女友,……他在扉页留言让我把它交给你。"松阿姨说完,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日记本。
覃晨整个人都懵了,等她反应过来,松阿姨说柏连松已经死了时,她全身发抖,双肩抽动,泪水夺眶而出,她想放声大哭,但在公司场所她只能隐忍。
松阿姨把日记本递给她,又抱了抱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覃晨,说:"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需要联系我,就打这个电话。"
覃晨右手拿着日记本,左手拿着卡片,泪流满面,思维混乱,松阿姨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她翻开日记本,那扉页上写着:
晨晨,当你看到这本日记时,我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看到你现在找到了你的幸福,我又失落又高兴。
我知道你还恨着我,我希望这个日记本能打开你的心结。
希望你一生幸福快乐!
六、
覃晨看了扉页上的题词,心上有如乱麻缠绕,勒得心生疼似渗出血来。她用手抹了抹眼泪,把日记本合上,她要回到家,再静静读这本有着他笔迹、有着他气息的日记。
她跌跌撞撞,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她瘫倒在沙发上,颤抖着翻开日记本。
她一页一页地慢慢看下去,想象着那时那刻的柏连松的内心感受和状态,痛彻心扉,她号啕大哭,泪水滴落页面,将墨晕染开来,她赶紧用纸巾吸干。
她已冰火两重天!以前她有多恨柏连松,现在她就有多恨自己!她恨自己在他的最后时光竟然把他远远推开,恨自己在他有限的时间里竟然没有好好跟他说几句话,恨自己竟然故意找周征来“表演甜蜜”刺激他......,她恨自己后来做的每一件事啊!……
日记太长,节选部分还原事情的真相:
2014.3.21(春分) 星期五 阴、雨
这天,我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一天,是我的短暂人生的分水岭!
晨晨上班去了,她对一切一无所觉。
无论我做怎样的决定,我这一生都会有负于她了!
一个多月前,我感觉到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检查的结果是:肝癌早期。
这4个字有如晴天霹雳!天崩地裂!我恐惧!我不甘!我还这么年轻,老天对我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这样的噩运竟然落在我头上!知道这个检查结果的那天,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卓然桀骜的我,崩溃了!我找到郊外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嚎啕大哭,肆意发泄,这一刻的我,不是一个男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都要死了,我还管他X是不是男人,有泪轻不轻弹!
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我才开始打拼事业,我还未跟晨晨结婚生子,我还想为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老婆孩子奔一个锦绣前程......我还壮志未酬,然而我没有机会了......!
我坐在一块大石上,感觉这天地间就剩了我一人,而我只能独自承受我无法改变的噩运。这一刻,我好想回到孩童时候,回到爸妈的怀抱,我想他们了!
那天回到我们租住的家,晨晨感觉到我有点异样,就问我怎么回事。看着那么美好的她,那么清纯朝气的她,她的人生才刚开始,我怎么能把她拖入这个泥潭。于是我对她说,只是我工作上的事而已,她还认真地开解了我,却不知道我的心已如槁木。
从有检查结果到今天的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煎熬。我已辞职,我都不忍心告诉爸妈我的状况,这事对他们打击太大了,我是他们唯一的、承托了他们全部希望的儿子!但我又不得不告诉他们,他们有权知道,他们也是我最后的港湾。爸妈心急如焚,要我快点回家,回到家那边的城市去治疗。
我害怕面对晨晨,看着每天阳光灿烂的她,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所以我借故说是去出差,经常不回家。她这么单纯啊,一点都没察觉异常,是我表演得太好?还是她太信任我了?我更加不能告诉她实情。我不能让她跟着一个没有未来的人,陪葬她的青春,她还那么年轻,我是那么的爱她,我们彼此那么相爱,老天对我太不公平!
就让我悄悄地走开吧!从她的生活里离开,我的离开对她来说可能只是短痛,她越恨我就越容易放下我,重新开始她的新生活!
我把我的所有东西收拾好,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覃晨,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忘记我吧!过好你以后的生活!
我知道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太残忍,但是她越是痛恨我,就越能更快离开我!
我心一横,离开了这间留有我美好记忆的“家”,没有回头,不敢回头!
我已把我的电话注销,换了一张新卡。
晨晨,我对不起你!我们注定只是情深缘浅,你忘了我吧!你的人生还很长,你过了我这道坎,你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今天是春分,阴雨天,我不是有意选择这个日子的,原来是天意啊!春分——就是春天分手吧!
我闭眼长叹,晨晨,我们从此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丢掉过往,我要回到爸妈的身边,开启我的抗癌人生。
另:我平时都是在网络平台偶尔记录生活,今天突然想要买一个日记本来写日记,未必每天都写,想写时写写吧,毕竟在不久的将来——三年五年,这可能是唯一能留有我的“温度”、我的气息、我的思想的东西了!
七、
2014.3.29 星期六 阴
我绝情离开晨晨后,还是不放心她,我无法想象晨晨回来看到那张纸条的崩溃状态,但我已不能再靠近。
所以我没有立即回爸妈的城市,我住在了附近的宾馆。
这些天我看见晨晨发疯了一样四处找我,我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失魂落魄、伤心欲绝,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找我,等我……,在每一个我们去吃过东西的小店,每一个我们去游玩过的地点……。
我心如刀绞,差点都要心软......
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然而我没有时间考虑了,爸妈心急如焚,叫我快点回去,拖一天它就大一天了......
我订了下午的票,我彻底的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了晨晨......
——
2014.4.5(清明) 星期六 阴
回到家几天了,这几天爸妈陪着我到本市最好的一家三甲医院去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医生会诊后说可以手术切除肿瘤部位,现在还是早期,有很大概率可以治愈。听到这个消息,爸妈又看到了希望,我也很振奋!
我一定要战胜癌细胞!我还这么年轻,我一定能战胜它!
爸妈是大学老师,这些年也有点积蓄,还能负担得起我的治疗。手术定于4月11号星期五上午10点。
当人看到了希望,就会克服很多难以忍受的困苦。这段时间我食欲不好,总是恶心腹泻,肝区也隐隐的疼,但是想到手术过后,我就可以摆脱这该死的肿瘤,心里又信心百倍了!
如果我的肝癌治愈了,我再去找晨晨,她会原谅我吗?
唉,我不该再有这样的奢望......
——
2014.4.25 星期五 晴
今天是第一次去做化疗。我的化疗要做6个疗程,每次间隔2周到3周。
这层楼有一半的病房都是化疗病人,看到他们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神情萎靡的样子,我很恐惧,不知道接下来我会怎么样。
我大概也跟他们差不多吧,现在先写上几笔,可能等化疗开始后,我怕已没精力和心情来记录了......
——
2014.9.10 星期三 晴
今天是第6次化疗完成,这是最后一次化疗,今天输注完化疗药后,我就可以回家了。我终于挺过全部化疗疗程!
我现在很瘦弱,体重比原来降了20斤,妈妈心疼得掉眼泪。我安慰妈妈我回去多吃饭,没多久就会恢复的。
回到家,我突然就松了劲,这大半年的抗癌日子,弄得我和爸妈都身心疲惫,今天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静下来时,我想到了晨晨,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可能她已经走出痛苦了吧!毕竟为了我这个“渣男”痛不欲生、枉费青春不值得;又或者她遇到了一个优秀的男人,开始了另一段感情生活,毕竟她那么优秀又青春靓丽。
想到这,心里竟然揪着痛。
突然脑中有一种冲动,想给晨晨打一个电话,只想听一听她的声音,听到后我不说话就立即挂掉。
我真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既然自己了断的,又何必再去打扰她!
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拨打了她的电话,手指按下拨出键后,心想只要一接通,她出了声我就挂掉,她也不会知道是谁。
然而,“......你拨打的电话不存在。”这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的心像一下从手中滑落,失望又难过:她还是,她还是这么快地离开了我!
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卑鄙,是我自己一言不发狠心地甩了她、狠狠地伤了她,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希望她为自己长情,我真不是东西!对不起她的人是我啊!我伤她伤得那么深,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这样也好,这样她才会有她的幸福人生!
我为自己那一闪念的自私而羞愧。晨晨,祝你幸福!
彻底断了联系也好。
——
覃晨一页页地读着日记里柏连松的艰难抗癌历程,读着他对她的思念,读着他起起伏伏的从希望转失望又转绝望,再从绝望中看到希望,不断的为命运抗争的种种心情,心里的悲伤难以自已。她的泪已干,她后悔,这么多年,甚至到最后时光,她对他的病情都一无所知!
日记看到2/3的时候,她看到了这篇:
2018.10.24 星期三 晴
今天去做了复查,我终于还是复发了!
爸妈都崩溃了,他们还以为我会痊愈的,没想到竟复发了。而我,似乎已经麻木了,癌症病人都是这样的,死神时刻都围绕着你,不知什么时候冷不丁就把你带走了,我见得太多。
而这次,除非换肝,不然我在劫难逃。
可是,哪有肝源?很多人都在排队,而很多人还没等到就已经挂了。而要命的是,这些年爸妈为我治病,家里的积蓄都掏空了!
我已苟活了4年多了,也算不亏了,死就死吧。
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很强的求生欲,我不想死啊!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八、
2018.11.13 星期二 阴
我肝癌复发,对我爸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眼见着他们消瘦下去,心里悲痛又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我心里就更难受。爸妈就我一个儿子,如果我死了,他们怎么办?我真是不孝,要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我不能这样,就算为了爸妈,我也不要放弃希望自救!
我以前有加过几个癌友群,我一边化疗一边留意群里的信息,有时候有些信息还是能帮到一些患者的。我也在上面发了信息问群友,有谁知道肝源的相关信息。
晚上的时候有一个群友加了我微信想私聊,我加了她。她说她现在已经尿毒症晚期了,25岁,叫杨知薇。
心想,难道她有肝源的信息想跟我交流吗,心里一阵惊喜。下面是我们的对话——
杨:我叫杨知薇,今年25岁,患尿毒症9年了,现在已是晚期。我看过你在群里的资料,大致知道你的情况。
我:杨小姐你好,我叫柏连松,今年27岁。上个月我肝癌复发了。
杨:我知道你需要肝源。我有一个肝源信息,但是有条件,不过条件很简单。
我:你有肝源消息吗?太好了!你知道条件是什么吗?不管怎样,我都很感谢你!
杨:我就是那个肝源。
我:什么?你?!为什么啊?你不想活啦?
杨:我想活啊。我已经活了9年了,现在已是晚期了,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除非换肾。但是肾源也难求,跟你一样,而且我家......这些年都被我拖垮了,……我活够了......。
我:我理解你,……我很难过...…为你,但是我……
杨:你要不愿意我可以找别人,你都没问我条件你就犹豫?
我:不不,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想着是你自己的……我心里揪得慌。你的条件是什么?
杨:很简单。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婚礼,当然,不需要真结婚,只是一个形式,我们不扯证,不需要为彼此负责,更不需要……住在一起,拍婚纱照和婚礼的钱都由你出。这个能接受吗?
我: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要求?我有个疑问……又怕伤着你。
杨:就这么简单,我们可以签个协议。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高中的时候就患了尿毒症,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从来没有恋爱过,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穿着洁白的婚纱,跟心爱的人结婚。如果我没有穿过婚纱举行过婚礼就这么死了,我这一生真的……真的就好遗憾……
虽然她是在手机上打字,但是我都能感觉到她在手机那端的哽咽。
我:你别难过,我答应你,只是这样太便宜我了。我们什么时候见个面吧,你先看看我,合不合你对婚礼对象的要求,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对了,你是什么血型?我是A型,如果血型不合也白搭。
杨:对呀!正好我也是A型。我们抽空见个面吧,我把我电话给你,135XXXXXXXX。
我:我的电话是,137XXXXXXXX。我们保持联系。
——
2018.11.18 星期日 晴
杨知薇跟我约好今天见面,她说昨天刚做了透析,今天见面好看点。
我们约在了一个公园见面。
这是我生病以来的第一次“约会”,我还是要好好收拾打扮一下,给对方一个好印象,好赖在大学时我也曾是我们班的班草。我穿了一套时下很潮的运动套装,米白底,裤缝、肩、袖拼缀深灰几何色及英文字,穿一双白色潮牌运动鞋,戴了一顶棒球帽,因为头秃的太难看了。我往镜子前一站,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精神帅小伙了。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鼻子一酸,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是她想到我总算有肝源了,心里又充满希望。
我到了公园门口,杨知薇也到了,她拨了我的电话,我的电话响起,我们都看到了彼此。我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下。
杨知薇今天化了个淡妆,但仍然掩饰不住脸部苍白、晦暗和水肿(不过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吧),她五官清丽,扎着高马尾,上身穿着一件宽大的灰粉色卫衣帽衫,下身是一条牛仔裤,搭一双白色板鞋。个子不高,大约160cm左右吧,比晨晨矮一点(唉,我又联想到晨晨了),她看起来很可爱,如果不是患了尿毒症,她也会有自己的美好人生啊。
我们在公园的椅子上坐着聊了很久,好久没有跟陌生人聊天了,而且是在外面,双方都是绝症的状态下,我们什么都聊,这个世界,大概只有病友之间最能体会彼此的心情吧。
我也告诉了她我以前有一个女朋友,都奔着结婚去的,我们曾约定了结婚之时,会为彼此种一棵树,可惜后来我得了肝癌,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她问,就这样你女朋友就离开了你?我说不是,是我自己离开了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得病了,我伤她伤得太狠了。她听后默然了,叹了口气。
她说,我们下次见面就签个协议吧!我点头。
——
九、
2019.2.21 星期四 阴
我跟杨知薇去年11月协议好后,考虑到那时已是冬季,拍婚纱照太冷了,而我的化疗还没结束,她那段时间也状况很差,她说感觉都要撑不过去了,我去医院看了她,鼓励她要坚持。其实我心里特别难受,我说不想要她的肝源了,婚礼我可以给她。她说,那怎么可以,我们都说好的。
春节过完了,春天来了,我们俩的状态似乎都好一点了。我们开始在网上搜婚纱影楼,后来找到了一家风评比较好的婚纱影楼,据说是本市口碑最好的影楼。
于是我们约定了今天去影楼面谈一下,因为我们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连续拍很久,而且也得看我们的身体状况,可能没拍几张我们就坚持不下去。
在这家影楼,我竟然遇到了我心心念念的晨晨!我曾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影楼推荐她给我们拍婚纱照!!
晨晨到了这个城市!竟然转行做了摄影师!
我既高兴又不安,我感谢老天让我再次遇到了她!然而她不明真相,拍婚纱照这件事又像一把刀捅在她身上,我真是造孽啊!
杨知薇说,那我们的婚礼也一并请覃小姐给拍照吧,我只有说好。
签完合同后,我走在后面,想跟晨晨说几句话,解释一下,但她漠然冷淡地对我说“恭喜你!”
我知道她这一生都会恨我了!
——
2019.3.1 星期五 晴
我跟杨知薇约好了今天去拍婚纱照,这是第一次拍。
我们化好妆后去到照场,晨晨已经把摄影设备准备好等在那里了。
我们在她的指挥下摆各种姿势拍照,她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客户,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茫然地看着她,心里很难过。杨知薇去换衣服时我抓住机会想跟晨晨说几句话,但是她不停地忙,我没有说话的机会,或者是,她不想跟我说话。
后来,客户部的周主管下来了,他们在谈着什么内容,我看得出来,他们好像是一对。我心里五味杂陈,特别痛苦,她找到了她的幸福,我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我怎么那么心痛!
晨晨是我前女友的事我没有告诉杨知薇,何必让她知道呢!让她有一个美好的婚礼吧!
——
2019.3.28 星期四 雨
还剩最后一次我们的婚纱照就拍完了,我现在对于晨晨和周主管拍拖的事没那么难过了,我自己和我的"新娘"都在她的镜头下拍着婚纱照,我竟然不希望她谈恋爱,我真是没有道理!我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能给她什么?
想通了我就坦然了,晨晨得到幸福不是我一直希望的事吗,不然我为什么离开她!晨晨,祝福你们!
前几天我去医院复查了,今天有结果,妈妈跟我一起去医院拿结果。
人总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是一个真理。
我,不仅是复发,而且扩散了……
这意味着,换肝也没有意义了……这...就是命吧。
2019.3.29 星期五 阴
这个噩耗让我们一家三口抱头痛哭,我自己没什么,就是心疼爸爸妈妈。
我给杨知薇打电话,说想见她一面,有事跟她说。
我们见了面,我告诉了她这个坏消息。她一下楞住了,眼眶满含泪水,一言不发,我知道她心里在为我难过。
我安慰她说:“嗨,没关系,意料之中!你别想那么多,我们的婚礼照常举行!知薇,就让我到另一个世界去陪你吧,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再真正地做一对夫妻。”
杨知薇第一次抱住了我,她哭得稀里哗啦。
我们今天聊了很久,最后我们决定,如果我们死了,我们会把我们有用的器官捐献出来,给那些像我们一样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我呢,大概只有眼角膜能用了吧。
回到家,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爸妈,努力说服他们接受了我的意愿。
——
2019.4.15 星期一 晴
前段时间我们坚持着把最后一次的婚纱照拍完了。
杨知薇的状况越来越差了,我也一样,我们得抓紧时间尽快举行婚礼了,所以婚礼的日子选在了明天。明天是不是个好日子我不知道,对于我和杨知薇来说,能站着举行婚礼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我很平静,毕竟这只是一个仪式上的“婚礼”。
明天还能见晨晨一面,她还要为婚礼拍照。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病情,如果我某天离开了这个世界,知道真相的她是否能承受。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晨晨,我对不起你!只怪造化弄人,我们有缘无分,情深缘浅!我知道你还恨着我,我在日记扉页留了言,等我死后,让我妈妈把这本日记交给你,化解你心里的心结。
不知哪一天我就离开了,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不要埋怨自己恨自己,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造化弄人。
你幸福地过完一生,才不枉我们曾经的美好感情。
——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这是他的最后一篇日记。
覃晨伏在沙发上,眼已哭得红肿,心在绞痛,她没法接受这个结果,她只想让时间倒流,回到当初那个时候。柏连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告诉我真相就离开,你以为我会快乐吗?这些年我也备受折磨啊!
覃晨不知道怎样排解这种痛苦,她打开音乐平台,点开里面的一首歌来听,此时此刻,这首歌的歌词就像在唱她自己,她的泪水再次潸潸而下,她把这首歌设置到单曲循环,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
梦里妆成醒来残月窗外,
镜中笑颜瞬间晓风伤怀,
说好的十里红妆转眼你已不在,
时间停摆,
定格在你的心海。
春天不适合分手离开,
而你故作的冷漠姿态,
多年后也掩不住眼里无奈。
如果知道离开是诀爱,
请为我铺十里彼岸花开,
我一定不会让你黯然离开。
春天不适合分手离开,
而你故作的冷漠姿态,
多年后也掩不住心里悲哀。
如果知道离开是诀爱,
请为我铺十里彼岸花开,
我一定不会让你魂落尘埃。
十、
覃晨就这样听着音乐不停的流泪,哭着哭着又翻开日记,看那里面的片段,有些页面已被泪水浸后起了皱褶。
她整晚都没有睡意,但是已经疲惫至极。她想了很多很多,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很累很累,不知道是深夜几点,她似乎看到了柏连松在微笑地看着她,对她说:别伤心了!我很好!快睡吧!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醒来时已快中午,只好让周征帮她补请了一天假。
她拿出卡片按上面的号码给松阿姨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有没有空,她想去看看她。
打了个出租车,50分钟后她到了松阿姨家。
原来柏连松家住在大学校园里的教师楼,覃晨以前没来过,5年前柏连松说春节就带她来家看他爸爸妈妈,现在却已物是人非。
他家住一楼,有一个院子,里面种有一些花草。她按了门铃,是松阿姨来开的门。
"松阿姨,……"覃晨进门,情不自禁悲从中来,有点哽咽。
"晨晨啊,快进来吧。"松阿姨拉着覃晨进了客厅,顺手关了大门。
柏连松的爸妈已经退休了,儿子走了,现在就剩老俩口相对悲伤,见到覃晨上门,心里感到了一丝欣慰。
坐在沙发上,覃晨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默默地泪湿眼眶。
松阿姨说,孩子,你别太难过了,你要幸福地好好过你的一生,松儿泉下有知,才会感到欣慰。
覃晨想着老人家失去儿子已经够悲伤了,我不能再加深他们的悲伤,就强忍着收住眼泪。她跟松阿姨聊了很久,聊她和柏连松过去的美好时光,聊因为他没有告诉她实情而狠心离开,让她误会了他那么多年,到他……过世之前还一直恨他,故意制造恋爱假象去刺激他……,她现在好后悔好恨自己……
松阿姨握着她的手,要她放下过去,好好生活,未来还很美好。
对着柏连松最亲的人说出了这一切,她心里好受一些了,最后,她对松阿姨说:
"松阿姨,现在您和柏叔叔就是我的第二父母!松妈妈,柏爸爸,现在我就是你们的女儿了,以后就由我代替柏连松对你们尽孝!"
松阿姨听到覃晨这么说,她老泪纵横,抱着覃晨哽咽着"嗯""嗯"答应着。柏爸爸在一旁也伤心落泪了。
松妈妈说,跟杨姑娘家商量过后,把他们俩葬在一起了。
最后覃晨问他们要了柏连松墓地的地址,她要去单独祭奠他们。
覃晨买了一大把花,里面有黄白菊花,还有一束白玫瑰和勿忘我。
墓地是在郊区的一个公墓,公墓在一个不高的山头的半山腰,她找到了他们俩的墓。
她把花摆在了他们的墓前,席地坐在墓前。
今天天气晴朗,在不远处也有几个人在祭拜他们的亲人或是朋友。覃晨想起现在跟柏连松竟然阴阳两隔,一个在墓里,一个在墓外,突然间又悲从中来,暗暗垂泪。她在墓前对柏连松说着这些年对他的爱和恨,说着现在的悔和悲......
她在墓前坐了很久很久,天色将晚,是该回去了。
她起身朝墓鞠了一躬,心里想着,我还有一件事没有为他做,等到这个周末吧。
到了周末,她问周征有没有空,想让他帮个忙,毕竟她一个人的话,很难做这件事。周征爽快地答应了。
周征开着他的车来到她门口,覃晨拿着从网上购买的一棵柏树和松树的树苗,走到了楼下,对周征说,她今天想去种两棵树,树苗已买好了。周征没有表现出很惊奇,也没有问东问西,这是他的好处,当你不想说什么事时,他不会去打扰你,但会为你把一些你没有考虑到的事打点好。
周征问:"种树啊!你的锄头准备好了吗?"
"啊?锄头啊!我竟然都忘记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想到锄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找锄头!还有,你想在哪里种树呢?"
覃晨告诉了他要种在墓地的山头,她把墓地地址告诉了他。周征开车带着她左拐右拐到了城郊的一个苗圃,跟老板借了两把锄头,他竟然跟老板相熟。
这里离墓地似乎也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覃晨带着他走到了山头,找了一块空旷点的地方,说干就干。
他们挖了两个大坑——两个坑大约距离7、8米,把一些基肥垫在坑底——周征在苗圃的时候就找老板要了一点基肥了,然后把树苗栽到坑里,把土填好并堆得稍高一点,终于栽种完毕。
全程周征也没有问为什么,种完后覃晨说我们找个地休息一下吧,他们坐在了一棵松树下的松针上。
覃晨问:“你就不问为什么吗?”
“你愿意告诉我时你会说的,我大致能猜得到一些。”
覃晨于是把她和柏连松的种种故事,还有种树的故事,以及后面婚纱照和婚礼的因果,慢慢地告诉了他。她现在已能够平静下来了,她娓娓诉说着,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周征说:“从他们来拍婚纱照开始,我就感觉到你们一定有故事,只是没想到是这样悲伤的故事!......唉,太伤感了!你这段时间好难过吧!”
覃晨坐在地上,目光聚焦刚种下的两棵树,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这两棵树,一棵是给柏连松种的,一棵是给杨知薇种的,希望它们以后长成大树。以后有空时我还会来这里或到别的地方种一些树。”
今天的事让周征重新定义了覃晨,他发觉她现在就像一棵树,那么的接地气,她其实从来没有高高在上不可接近。周征的眼里有了星光,似乎突然得到了勇气和力量,“覃晨,我想说,......我以后能跟你一起种树吗?种很多的树,让它们长成一片森林!”周征热切地看着她说。
覃晨心里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半晌,她缓缓点了点头,侧头看着他说:
“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