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吟风
小时候你总想着快点长大，你说爸妈太辛苦，要把责任扛在自己肩上；
转眼间你变成了大人模样，你说世界很大，美好的风景全部都在路上；
毕业后你离开了家乡，渺小的你穿梭在大大的城市，你说加班那么多，工资为何不见涨；
你开始想念儿时的远方，想念爸妈的肩膀，你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问自己何时能回到家乡。
转眼间一个年头又一个年头过去，儿时的梦想完成了没有？时间匆匆流逝，2017余额不足，年初时信誓旦旦写下的清单已经做到了几个？再也看不到美好的风景，再也不期待神秘的远方，停不下匆匆的脚步，回不到遥远的安详。
时钟指向了晚上九点，终于拜访完最后一个客户，拖着疲惫的身子冲向地铁，妄图在十一点前回到公寓，然后手机关机，睡个天昏地暗！
在市场部的那一年是我毕业后活的最惨的一年。为了省房租，和基友合租在五环外的一间小卧室，每天六点多胡乱起床洗漱，拼了老命地挤地铁，人山人海，无比绝望。签单子，传合同，被客户辱骂，听洋哥啰嗦组成了我的日常。作为一个没有经验的菜鸟，态度要端正，价值观要背的清。电话时刻捏在手里，没完没了地响，没有夜晚，没有周末，业绩就是天，业绩就是亲爹。
我们组长大我一岁，人称洋哥。这个家伙特别正直，简直死板，一口安徽普通话，语速倒是极快，可惜超级啰嗦。我和新蕾鱿鱼健康组成了腹黑小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你，赶紧的赶紧的，咱们开会了，你，你，还有你俩，别墨迹不行吗，多大个人了，这都六点了，还想不想下班了？”洋哥话音没落，我和新蕾一对视，淡定地点了外卖，有晚分享的下午，我们组必定要踏星月而归。
我师父早我一年进入公司，他是因为我会剪辑才死乞白咧地把我留下的，这样他就可以在年会做视频的时候做快乐地甩手掌柜。他和新蕾的师父一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我俩洗脑，我们很好吓，一直卖力地干活，手机里的计步器从来没下过两万五千步。那时候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市场部大会，50多人挤在一堆杂七杂八的物料中间，听城市经理在台上唾沫横飞，只需要在关键时刻，跟着大家的节奏喊喊口号。
我们是一群积极快乐的人！
我他妈差点就信了。
7月，毕业不到一个月的我，被呆了17天的第一个公司开除，惶然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租房子押一付三，已经花光了我大学时的积蓄，生存的压力第一次真真切切落到我身上。我不再管专业是不是对口，拼了命地投简历，天天躲在出租屋里瞪着天花板擦眼泪，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星期像一年一样漫长，直到这家公司向我伸出了橄榄枝，嗯，大公司。
三轮考核，群面厮杀，我们六个小伙伴走到了终点，我特别特别珍惜这个机会，我甚至不觉得一天16个小时工作有什么不对。毕竟洋哥他们这些榜样在前面杵着呢，每天合同传到凌晨两点，7点就出去发传单，吃住都在办公室。腹黑小组背后称他们为“没有私生活的公司领头羊”，应该给他们颁发劳模奖。
这是个航空母舰式的大公司的创业项目，工作可想而知的繁琐，流程多，沟通也很累。合同一直被驳回，客户催催催，领导催催催，让我去催谁？客服三不管，审核很崩溃，处处走流程，任务线拉的极其长，效率永远上不去，业绩全看老天爷，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该干什么，我看得出来，新蕾跟我有一样的困惑。为什么我一直要为别人的错误承受后果？
经历了疯狂扩张的8月和9月，最黑暗的日子终于要略微告一个段落，我们区的市场份额终于翻盘了。那天城市经理心情很好，浩浩荡荡带着50几口子人一起去聚餐，接着就是通宵唱歌。那时候，新蕾已经走了，第一个月就离职了，走的干脆，她不想干的这么糟心。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点小酒，不多也不少，刚好能够让一个坚强的人放下所有伪装。去KTV的路上，一直嘻嘻哈哈的健康突然过来搂着我和鱿鱼，哭成了一个傻子。
健康说，你们知道吗，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难受，我周末说要陪我媳妇儿逛街，她兴奋的跟个小孩一样，结果，结果，哪他妈有周末，活儿天天的，根本干不完。我昨天晚上回家，都快他妈一点了，结果她硬是没睡，非要等我回来一起睡，说好久都没跟我说上话了。你们他妈的倒是说说，咱们天天这么干，跟传销有什么区别？床睡不了几次，媳妇也没空哄，她刚才给我打着电话就哭了，你们知道我心里啥感觉么？
我默默地听着，我从不在同事面前掉眼泪，那让我觉得很没面子，我只拖着他慢慢往前走。我那时正处于热恋中，爱意最浓时，却不能和他有多一分的相处时间，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手机办公软件响个不停，听说只有严格的制度才能带出战无不胜的队伍，一次通知不回复，罚款50。
不管身在何处，逛街吃饭睡前起床，24小时盯着手机，宠爱我的他也渐渐变得不满。直到有一天，我忙着回复“收到”时，迎面撞来一辆小轿车。
回过神来的我发现自己坐在路边，关键时刻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猛地摔到路边，手机掉在地上，关机了。他说你好好抬起头来看看我，你还知道我长啥样吗！如果哪天我没在你旁边，我他妈的以后还能见到你么？这什么狗屁公司，咱不干了行不行？不干了我养着你行不行？我抬起头来，看到他眼睛红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KTV里音乐轰鸣，我听得只觉脑子要炸开了，我和鱿鱼逃到外面的走廊里，枕着沙发偷睡。半夜里他突然把我晃醒，我发现我满脸都是泪，他紧张地看着我，做梦了？咋哭成了这样？
那天回家我只是狠狠地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了一句话：这是第一次想辞职，是因为想落荒而逃，老子的辞职理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庙太小，到时候求我也不会留下来。
我最终没有辞职，一直坚持了一年，辞职时组长百般挽留，突然感慨万千，黑暗中共患难的最可爱的同事们，可能以后都不会再遇到了。我写了5000字的告别信，抄送所有同事，不恋过往，不畏前方，前路茫茫，任君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