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师傅说,他这把剃刀跟了他一辈子,也看透了人一辈子。
“剃的是头发,但有时候,剃掉的也是命里的那些纠缠。”师傅常常这样对我说,眼神悠远。护头堂在镇上开了好多年,镇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在这把剃刀下走了一遭。
我记得有次镇上死了个三岁的小孩,家里人说是撞了邪,非要请师傅剃个头送个魂。可师傅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说,邪祟是冥冥中的因果,剃刀剃去的,不过是尘世中的一缕头发,镇魂却要靠心里的净。家里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带着那孩子回去了。
这样的事一桩桩,护头堂渐渐地成了镇上人心中的镇煞之地。谁家出了点邪门事,什么心头上的鬼啊,身上的煞气啊,都喜欢往这儿来,求个“镇头”。
“阿虎,你听好了,剃刀剃得是头,镇得是心。人心若不正,煞气怎会轻易散去?”
每次听师傅这么说,我心里都有点不以为然——不就是剃头嘛,怎么好像还带点仙气了。不过镇上的人却信他这个,有人甚至背地里喊他“剃魂匠”。刚来这儿学徒的时候我还笑过,结果一到晚上,坐在铺子里盯着那把剃刀看,竟然觉得寒光森森的,刀柄上的纹路仿佛活过来一般,好像能映出人心里藏着的秘密。
镇里有不少人跟我说,师傅年轻时可不是什么剃头匠,是个能耐大的江湖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才在这小镇安下了家,拿起了剃刀。有人说他手里这把刀不是一般的刀,夜深人静时还会微微响动,好像里面藏着一丝活物。每到晚上,这剃刀悬在墙上,灯火一照,像蛇一样透出冰冷的光。
我问过他好几次,想打听点他的旧事,师傅只是摇头,敲敲那剃刀:“阿虎,人心里的事看透了也就罢了,别想多了。”
可我知道,师傅的眼睛能看透人。进门的人只要站在他面前,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镇上的人,对护头堂多少都有些敬畏,有些人嘴上说不信,可真遇上邪门事儿,还是会来这儿求个心安。有人说,师傅这铺子里的剃刀有灵,见证了许多因果宿命,也有人觉得这不过是小镇人的迷信。可我亲眼见过几次,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我心里是有数的。
有一次,是个女人拖着昏睡的丈夫进来,说他中了邪,半夜忽然发起癔症,嘴里念叨“别杀我……别杀我……”任谁喊也喊不醒。那女人愁得一夜没合眼,拖着他进门时整个人像风吹的竹竿一样摇摇晃晃。师傅看了她丈夫一眼,没说什么,径直拿起剃刀,仔细给他剃头。一刀刀剃得沉稳,整个人似乎都带着股镇定的力量,剃刀一划过男人的头顶,原本睡死过去的人忽然就醒了,竟然一脸呆愣地坐起来了。那女人激动得差点跪下去磕头,边哭边喊:“老庞神啊,镇住邪祟了!”
那男人醒来后对自己的事儿也三缄其口,可我瞧见他眼底的惶恐,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镇住了,却没被真正抹掉,藏在心里一角随时都会冒出来。那之后,他再也没敢来护头堂,仿佛生怕自己那点秘密会被剃刀给剃出来。
我有时好奇,总想问问师傅,他那剃刀究竟有何能耐。可他总是摆摆手,沉声道:“阿虎,镇煞之力不在刀,而在心。心乱的人,即便剃刀再快也没用。记住,剃头要静,静能镇魂。”说完他会瞥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提醒我,不要轻易追问他看透的东西。
我想,也许镇里人会来找师傅,是因为无论什么事,只要在这把剃刀下,都能剃掉表面的浮躁,露出心底的痕迹。
那天夜里,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师傅慢慢擦拭剃刀,光芒冷冷地映在他的眼中,像是深不可测的潭水。护头堂的门口烟雾缭绕,香炉里的草药香气徐徐散开,将铺子里的每个角落笼罩在一片安静中。我本以为这夜晚也会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过去,没想到,那道迟疑的脚步声却破开了夜的沉寂。
2
我正想着出神,忽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急急地朝我们铺子走来。还未到门口,声音便停下了,像是有人在门外犹豫不决。我起身探头一看,见到门外站着一个瘦长的男人,披着雨披,手在衣摆上搓了又搓,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活像被什么吓破了胆。
“请问……护头堂的……老庞在吗?”他压低嗓音,眼神飘忽不定地朝我看了看,像是担心自己的声音会被谁听到似的。
我点点头,示意他进来。他却好像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犹犹豫豫地踱到师傅面前。就连我这旁观者都能看出,他肩膀僵硬,脚步有点发飘,浑身都在透着一股寒气。
“你是……”师傅轻轻地放下剃刀,看了他一眼,目光透过昏暗的光线,直接射向那人眼底。
那人怔了片刻,颤颤巍巍地开口:“我……我叫刘承柱,听说您这里能镇邪……我,我想请您帮个忙……”
我心里忍不住笑了笑。镇邪?刘承柱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脸色却白得像张纸,嘴唇哆哆嗦嗦地,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给吓得半死。我瞄了他一眼,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怎么个邪法,结果目光才移到他手腕上,心里便一惊。
他手腕上缠绕着一层奇异的青黑色纹路,像极了蛇鳞,皮肤的色泽在昏暗中竟显得有些诡异的冷光,仿佛那蛇纹是活的,会随时爬上来一般。我浑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蛇煞?”师傅低声问道,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置疑的肯定。
刘承柱似乎一惊,急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这蛇影缠上了我,睡觉都能梦见它在我周围吐信子,挥之不去,斩之不断,甚至……甚至……”
他话说到一半,喉咙突然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面色瞬间青紫。我盯着他,心头一紧。
刘承柱的身子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攥着衣摆,仿佛一松手整个人就会散架。他的呼吸急促,声音低沉而破碎:“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我耳边,冷冷地缠着我,吐着信子,像是在提醒我……提醒我当初犯下的罪过……以及那些被我遗忘的……嘶嘶声……”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神涣散,仿佛已陷入一种无法逃脱的恐惧里。
师傅的目光缓缓移到他手腕上的蛇影,那青黑色的纹路像是与他的血肉相融,在灯光下透出一丝诡异的冷光。师傅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示意他坐下,随即从刀架上取下那把沉寂多年的剃刀。烟雾缭绕中,刀锋闪出森然的冷芒,像是苏醒的灵物。
“你这蛇煞,”师傅低声道,目光沉静冷峻,“并非寻常煞气,看来是牵着心劫来的。”他的话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仿佛一刀将刘承柱的心事剖开。
刘承柱抬起头,眼中满是慌乱,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那……老庞,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把这煞气……给剃掉?我、我真的快撑不住了!我每晚都感觉到它的眼睛在盯着我,就像……”他不自觉地用手捂住脖子,眼中写满了压抑不住的恐惧。
“盯着你?”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盯着他手腕上那隐隐蠕动的蛇影,心头一紧,“刘承柱,你究竟干了什么事?难不成……真惹上了蛇神?”
刘承柱脸色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似乎在躲避什么。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含糊而低沉:“我不过是……抓了几条蛇……生意嘛,算不上什么冒犯。”
我心里一阵寒意,镇上蛇神庙的传闻可不是说说而已,蛇神被供奉百年,有人说它庇护镇上生灵,也有人说它是不可触碰的灵物,非善非恶,甚至偶尔显出煞气。我瞥了师傅一眼,心头隐隐觉出些不对劲。
师傅只是静静地看着刘承柱,目光冷冽得像是穿透了他心底的秘密。片刻后,师傅缓缓举起剃刀,冷冷开口:“报仇的蛇影从不无故缠人。你可知道——头上三寸,有命数,心不清,则难逃劫。”
刘承柱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辩解,可声音在喉头堵住,像是卡在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的草药香逐渐浓重,我看着他那双满是恐惧的眼睛,忽然觉得,他手上的蛇煞似乎并不仅是蛇影那么简单,仿佛在更深处,有什么黑暗的秘密正缓缓浮出。
就在这时,剃刀在灯火下微微闪动,似乎带着一丝异样的颤动,像是回应了某种潜伏的力量。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刀锋渐渐靠近刘承柱的头顶,而师傅的眼神则越来越冷,像是要在这剃刀下揭开某个被尘封的诅咒。
“阿虎。”师傅的声音突然低低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看清楚,这并非只是表象。”
3
刘承柱颤颤巍巍地坐上剃头椅,身子僵硬得像被压了几百斤的铁块,手脚都不敢乱动。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师傅手中的剃刀,目光里透着敬畏,甚至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仿佛那剃刀不是凡物,而是能掐断他命数的利刃。
“老庞……”他喉咙干涩,声音微弱颤抖,“您说,这刀真能……把那东西……剃掉吗?”
师傅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缓缓将熏过香的剃刀放在刘承柱的头顶。刀锋轻轻划过,他的头皮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小心。我站在一旁,看着这场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突然,剃刀的刀锋一闪,刘承柱似乎猛然一震,眼神空洞,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样,开始喃喃自语:“那条蛇……在我梦里,它缠在我的手上、脖子上……冷冷的,阴森森地盯着我……我越挣扎,它缠得越紧,就像在提醒我……提醒我当初犯下的罪过……”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眼神也越发空洞,似乎沉浸在某种可怕的回忆中。我听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往师傅那边靠了靠。师傅却神色不变,剃刀在他手中稳如磐石,一刀一刀地剃着刘承柱的头皮。
“你做了什么?”师傅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像是从远方传来,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威严。
刘承柱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缓缓闭上眼,声音颤抖着:“我……我不过是想赚点钱……当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听说蛇药值钱,就四处收购毒蛇。可后来我听说,蛇神庙里的蛇……那才是极致的毒,能够入药的好东西,尤其是蛇王,据说吃了它的肉可以长生不老……”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压抑的激动,似乎回忆起了那段发家致富的经历,眼里甚至带出了一丝狂热。我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蛇神庙的蛇可是禁忌中的禁忌,没想到他竟敢在那儿动手!
刘承柱继续喃喃道:“我记得清楚,那次是半夜偷偷去的,蛇神庙里到处是蛇,有小的,有大的,密密麻麻地缠在一起,白森森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我拿着捕蛇的工具,心里又害怕又兴奋,汗水把衣服都浸透了。老巫头警告我,说那些蛇是蛇神的化身,动了它们会遭报应……但我没信啊!我觉得她不过是想吓唬我。”
我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悄悄看了师傅一眼,只见他依旧沉静地剃着,刀锋划过刘承柱的额头,带走一层微微的青黑气息。那气息犹如蛇影一般,似乎盘踞在刘承柱的头皮之下,透出一股死气。
“后来呢?”师傅的声音依旧冷静,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刘承柱的眼神暗淡了几分,嗓音低哑:“我没听她的,抓了一袋蛇带走了。回去以后,我靠着那些蛇做蛇药赚了不少银子,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好。那会儿啊,我真以为自己运气来了,哪儿会想到……”
他的声音忽然卡住了,嘴唇微微发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后来……后来那些蛇影,就出现在我身上了,”他喃喃着,声音愈发低沉,几乎只有我能听见,“手腕上、脖子上……慢慢地蔓延到脸上,蛇纹越来越明显,梦里也能看见它们……每当闭上眼,便会看见那些蛇吐着信子,盯着我,就像盯着猎物一样。它们的眼睛,和蛇神庙里的蛇一模一样,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他哆嗦了一下,闭紧双眼,似乎想摆脱脑海中的景象,可那蛇影似乎缠得越紧,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心中惊疑不定。原来刘承柱这蛇煞,不是天生的,而是因违背了对蛇神的承诺,带来的冥冥之中的诅咒。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然的苦笑,仿佛已经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不可逃脱的深渊。
“老庞,你说这蛇煞……真的……真的没法剃掉吗?”刘承柱的声音带着绝望,眼神中满是渴望与恐惧。
师傅停下了剃刀,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蛇煞缠身,是因缘而起,剃刀不过是表面功夫,若心劫未去,蛇影不会轻易散去。”
刘承柱的脸色愈发惨白,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命运判决。我瞧着他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滑落,心里突然也有些发凉。这蛇煞,竟然不是剃刀能镇住的。
刘承柱死死地盯着师傅手中的剃刀,眼神中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希冀,仿佛那剃刀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然而,师傅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却让他眼中的光芒骤然暗淡下去。
4
“不……不能就这么完了……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刘承柱嘴唇发白,眼神空洞地垂下,似乎对自己的命运已经生出一丝绝望。他用力攥紧扶手,低声自语道,语气中满是不甘。
他猛然抬头,似乎想从师傅那里找到一丝希望:“老庞,镇上的人都说你这剃刀能镇煞,能转运,您真的不能……不能帮我。”
师傅静静地望着他,目光如水,淡淡地说道:“蛇煞不同于寻常煞气,它是你心头的劫,也是命里的报应。若只是因缘而生,剃刀还能斩断;可若是因果,这刀再快,也无能为力。”
刘承柱听得两眼发直,喃喃道:“因……果……”他咬紧牙关,手上的青黑蛇影似乎更加明显,缠绕着他的手腕、沿着皮肤延伸,仿佛透着阴冷的寒意。他的脸色青紫,嘴唇微微发抖,像是还在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做着激烈的挣扎。
“我只是想赚点钱!我……我家里穷啊,那时候一口饭都吃不上!”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般,“那些蛇不过是……不过是庙里的……又没人管它们!”
他声音尖锐,带着几分无理的激动,甚至连身子都微微向前倾,好像要把自己的委屈与愤恨强行灌入师傅的耳中。
师傅的表情依然冷静,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洞察着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恐惧:“你当真以为,那蛇庙里的蛇不过是寻常之物?”
刘承柱的喉结滚动,眼神游移,似乎不敢与师傅对视。他低声说道:“那不过是个……荒废的蛇庙,老巫头吓唬我的。她说蛇神在庙里护佑,可……可那不过是她骗我的把戏……”
话未说完,他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不安,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喘息着,嘴唇轻轻颤动,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心头发紧。显然,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并非被谁“骗了”,而是……对那些古老的禁忌毫不在意罢了。镇上流传的蛇神传说,我小时候就听过不少,据说蛇神是上古时期的守护神灵,不仅守护着镇上的人,也守护着自然界中的万物生灵。蛇庙中的毒蛇则是蛇神化身,任何人若冒犯这些蛇,必会遭到报应。
“我……我只是去拿了些蛇回家……后来我发觉,那些蛇根本无法驯养……”他低声喃喃,眼神愈发空洞,仿佛陷入了那段记忆的阴影中。
“那些蛇……每晚都会聚集在我的床边,像守在我身边一样。我刚开始以为它们是认主了,可渐渐地……我发觉它们的眼神不对,像是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我,吐着信子,冷冷地望着我。”刘承柱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带着极度的惊恐,“那夜,老巫头来到我家,警告我若再不将蛇放回庙中,我必遭蛇煞缠身……我当时觉得她不过是个疯婆子,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听得心头一凉,这人真是疯了,为了点小利竟敢拿蛇神庙的东西!
“所以你拒绝了她的警告?”师傅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只是问了句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刘承柱僵了片刻,抬头望向师傅,脸上写满了悔意和恐惧,但又隐隐透出一丝不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继续说:“对,我不信她!我觉得不过是些蛇,凭什么要我还回去? 更何况,我已经尝到了甜头,靠着它们赚的钱,我娶了媳妇,盖了新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怎么舍得放弃这一切?”
他说着,眼中那股怨毒与不安混杂在一起,仿佛回想起自己所受到的惩罚,脸上的蛇影愈发明显,随着他的激动不断蠕动,仿佛随时会化成一条真实的蛇爬上他的脸庞。
“蛇神不饶人……”师傅低声道,眼神锐利地望着他,“如今的蛇煞,已经不只是煞气了,而是你的劫数。”
刘承柱听到这话,像是瞬间被击中般,一下子跌坐在剃头椅上,额头上冷汗直冒。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师傅手中的剃刀,脸色惨白得犹如死人:“老庞……这……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这刀……真的不能帮我?”
师傅缓缓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意:“你的劫数,已不仅在头上。你心头的恶孽,才是这一切的根源。”
刘承柱的手紧紧攥住剃头椅的扶手,青筋暴起,显然内心仍在剧烈挣扎。他的目光转向我,声音颤抖而急促:“阿虎……小兄弟,你听我说,我不过是想养条活路而已!蛇神庙那地方,根本没人信了,她们不过是吓唬我……都是些骗人诡计……你们也不信,对不对?”
我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心头暗暗发冷。原来他到这一步,还不肯认错。蛇煞缠身、劫数将至,他仍然执拗地认为一切不过是无稽之谈,不肯低头悔改。
师傅沉默片刻,最终缓缓叹了一口气,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可置疑的决绝:“蛇神的诅咒,是心煞。你若不悔,它便缠你一生。”
刘承柱像是被师傅最后一句话狠狠击中了,整个人僵在椅子上,眼神涣散,似乎被一种彻骨的寒意彻底包围。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要说什么,可喉头发紧,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再也发不出一丝音节。
5
刘承柱瘫坐在剃头椅上,身子微微颤抖,手指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像是在极力抵抗一种无法挣脱的痛苦。他的呼吸急促而凌乱,眼神空洞,像是被回忆拉扯进某种无形的深渊,无法自拔。
“老巫头……她当时是来警告我……她叫我把那些蛇带回去,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他的声音低得像在喃喃自语,眼神飘忽,望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缠绕着的青黑蛇影纹路微微蠕动着,像是活物般散发出诡异的冷光。“她说……如果我不听劝告,蛇神会收回给我的‘恩赐’,让我付出代价……”
师傅平静地站在他身后,目光沉稳如水,手中剃刀泛着寒光,稳稳落在刘承柱的头顶。随着刀锋缓缓贴近,刘承柱的手指微微颤抖,像是生怕剃刀触到自己的头皮。
“她说……那是我最后的机会,可我舍不得!”他突然声音发抖,愤怒与悔恨交织,“那些蛇毒换来的银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财富!她越是警告,我越觉得那只是装神弄鬼!我甚至觉得,是她嫉妒我,嫉妒我发了财……” 刘承柱的指甲陷入掌心,似乎已忘了剃刀就在他头顶,深埋的怨毒自眼中翻涌而出。
师傅的手一稳,剃刀缓缓向下一划,冷光微闪,带着一缕黑发和一层暗影悄然落地。剃刀行云流水般划过刘承柱的头顶,像是划开他一层薄薄的命数,而刘承柱全然没有察觉,他的思绪被紧紧纠缠在那天夜里的记忆中。
“那晚,我独自坐在屋里,抱着一堆银子……可那些蛇,它们突然都消失了。”他的声音微微发抖,透着无法掩饰的惊惧,“就像是……有东西在召唤它们,它们一个个爬回了庙里,丢下我一个人,屋里冷得像个坟墓……从那天起,蛇影便开始出现在我身上,皮肤一点一点被侵蚀,像腐烂一样,我的梦里……全是那些蛇的眼睛,它们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老巫头的话……”
师傅听着这话,依旧不动声色,剃刀稳稳划过他的头皮,每一刀带下的头发都轻巧落在地上,像是剃去表面的尘埃。他低头看着剃刀下一寸寸露出的肌肤,目光冷静,仿佛见惯了人心里的阴影。
“我试过一切办法,找大夫,拿药水去擦,用火去烧,甚至用刀去刮……可每次,那蛇影都会回来……越来越深。”刘承柱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最后的自白,带着苦涩的笑意,“可我不信邪,我不认命!我只是想过好日子啊……凭什么它们要缠着我?我不该……不该不听老巫头的话……”
最后的几个字哽在喉头,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再也说不下去。空气里多了一丝冰冷的死寂,蛇影仿佛在他手腕上缓缓游动,像是嘲弄般贴着皮肤越发紧密地缠绕。
“老庞,求你……”他忽然抬头,眼神里满是哀求,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求你救救我,我真的改了……我发誓再也不会捕蛇了……求你,让它们走开……让它们走开……”
刘承柱的哀求声回荡在护头堂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目光中带着绝望的乞求,然而即便如此,眼底深处却仍然藏着一丝执拗的怨毒和不甘。师傅似乎察觉到了那隐藏的挣扎,目光沉静如深潭,依旧不语,剃刀轻轻落在他头顶最后一缕头发上,将它缓缓剃去。
当剃刀收回的一瞬间,刘承柱的额头上浮现出一层冷汗,仿佛一场恶梦刚刚结束。我瞪大了眼,盯着他手腕上的蛇影,惊奇地发现,那青黑的纹路似乎变淡了一瞬,像是飘忽的烟雾,一闪即逝。
我心头一动,正欲开口,忽然发现那蛇影又隐隐浮现,仿佛一张阴冷的笑脸,再次攀上了他的皮肤。师傅的手缓缓落下,将剃刀放回架上,低声说道:“表象易除,心中执念未断,这蛇影便不会离去。”
刘承柱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眼神涣散,像是未从梦魇中醒来。我不由得一阵寒意袭上心头,蛇影似乎如影随形,仿佛他再多的挣扎也无法逃脱。我望向师傅,想从他那儿得到一个答案,可师傅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缓缓道:“有些孽,是剪不断的。阿虎,记住了——头上三寸,有命数。”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那是小青,她在护头堂旁开了一间小铺子,偶尔会过来取师傅调制的草药,用来做熏香。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布袋,淡定地走到师傅面前,放下袋子,目光却落在了刘承柱身上。
小青的目光冷淡而锐利,扫了刘承柱一眼,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内心。她眉头微微一皱,冷冷地开口:“蛇煞或许不只是缠身,你的心也未必清净。”
刘承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被一个女剃头匠直指内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眼神变得游离不定,似乎想要避开她的目光。我站在旁边忍不住想笑,故意对小青开玩笑:“哎,小青,一个女剃头匠能说什么镇煞?你还是少管点吧。”
小青回头瞪了我一眼,目光如刀般冷冽, “阿虎,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舌头剪了做香料!” 我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吱声,心里却嘀咕:这女人,真是比蛇还凶!
刘承柱却没理会我,他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神情,仿佛刚刚的恐惧完全是幻觉。他缓缓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得:“蛇神又能如何?我不过是用了些蛇毒,赚了大钱而已。发了财的人,谁还会怕蛇神?”
小青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笑,轻轻冷哼一声:“钱买不来命,更买不来心安。”
她的话像一记冷锤,敲打在刘承柱心头,他的得意表情僵住了,似乎被小青的话激得有些恼怒,但又不敢发作。他硬是压下怒火,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脸去,不再理会她。
师傅一直默默观察着,手中的剃刀缓缓放在桌上,目光深邃地看着刘承柱。他淡淡地说道:“蛇神不是凡人,它能感知到你的 every thought, every intention。”
刘承柱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反驳,但面对师傅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他似乎有些发怵,终究还是噤声不语。
他低下头,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小青的冷嘲和师傅的话让他心里生了几分动摇。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那蛇影在皮肤下微微蠕动,青黑的蛇鳞仿佛嵌入了他的血肉,仿佛在无声地嘲弄他的自欺。
小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懦弱和顽固充满了轻蔑。她将草药布袋递给师傅,淡淡说道:“这些香料已备好了,今晚用吧。蛇煞不是轻易能解的,若心不净,怕是再多香熏也没用。”
刘承柱听到这话,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眼神在小青和师傅之间游移着,显得无所适从。他似乎想要继续争辩些什么,可那双手死死地攥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在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羞愧。
“老庞……”他声音低哑,几乎是喃喃地说道,“您这剃刀……真的……真的不能帮我斩断这煞气?”
师傅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淡:“蛇煞缠身不是寻常煞气。蛇神的诅咒,是你自己召来的,若不自省,就算我这刀再快,也剃不去心头的孽债。”
小青微微侧身,低声对刘承柱说道:“这蛇煞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真心悔改,否则,这蛇影就是你的命数。”
刘承柱紧咬着牙,似乎想要反驳,可最终只是垂下了头,低低地喘着粗气,整个人仿佛被阴影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盯着他那青黑的手腕,忽然觉得这蛇煞像是活的,正在他血肉中慢慢扎根,把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刘承柱垂着头,整个人蜷缩在剃头椅上,眼神从得意变成茫然,再到绝望,像是被困在一张无形的网中,无处可逃。我站在一旁,看着他那青黑的手腕,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草气息,夜幕已然降临,护头堂里只剩下烛火微微跳动。刘承柱坐在剃头椅上,一脸的绝望,他低着头,似乎还在抗拒师傅的警告,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服气的倔强。
师傅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目光透过香烟缭绕的空气,深深地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沉默良久,师傅缓缓开口:“蛇煞既然缠上你,自然是有因果。若你真想摆脱,需得明白,心中的执念才是真正的煞气。”
刘承柱僵住了,半晌,他的眼中浮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嘴唇轻轻颤动,像是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承认内心的恐惧,低声道:“老庞……难道我真的没救了吗?难道这蛇煞真会一直缠我到死?”
师傅缓缓摇头,目光沉静而无情:“蛇神的诅咒,是对背弃者的警告。若你心不悔,蛇煞便不会离去。”
听到这话,刘承柱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剃头椅上。他的脸色灰败,带着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低声喃喃道:“我……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
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心头莫名生出几分怜悯,但同时也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警惕。这蛇煞,不只是缠身的邪气,更像是他内心恶念的化身。
烛火在护头堂内轻轻摇曳,香炉中的草药气息逐渐浓重,凝滞在空气里。烟雾缭绕中,刘承柱的脸在跳动的光影里时明时暗,神情愈发扭曲,像是被绝望和执拗的火焰吞噬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攥紧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中透出一种疯狂的抗拒,像是要同这不祥的命运一搏。他猛地抬头,盯着师傅和小青,声音嘶哑,带着几分偏执的冷笑:“什么蛇神……不过是骗人的东西罢了!我不信!我刘承柱靠着这些蛇毒发了大财,它们不过是我的工具!凭什么缠着我?凭什么!”
小青站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刘承柱的每一个表情,目光锐利而带着深深的轻蔑。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淡,带着一种无情的嘲讽:“那些蛇是你发财的工具?你当真以为,破了蛇神庙的禁忌,还能全身而退?”
刘承柱的眼神闪烁,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似乎被小青的话戳中了内心的痛处。他咬牙切齿地瞪向她,嘴唇颤抖,眼神中带着愤怒与惶恐:“你一个小小的女剃头匠,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你能懂什么?”
小青不以为意,依然淡淡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冷冷的嘲讽:“我懂的是,有些东西不是银子能买,也不是剃刀能剃得掉的。你拿它们当工具,它们也会反噬你。赚得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一命清净。”
刘承柱被她的话激得哑口无言,目光在小青和师傅之间游移,眼中透出一丝惊惧,但更多的是不甘与执拗。他仿佛是在绝望中抓住最后的倔强,眼神一片黯淡,声音低低地喃喃:“不可能……蛇神的诅咒……只是迷信罢了,凭什么能左右我的命运……”
师傅静静地注视着他,烛火在他的目光中映出深沉的光芒。他的声音低沉悠远,像是谶语般飘荡在护头堂的每个角落:“蛇神庇护的不是凡物,你破了庙的禁忌,以为能逃脱?若心执于恶煞,便会被煞气缠身,终生不宁。”
这一番话如同沉重的石锤砸在刘承柱的心上,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变得茫然,双唇颤动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词。他的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上的蛇影仿佛在灯火下微微蠕动着,像是活物一般,冷冷地缠绕着他。
就在这片诡异的沉寂中,刘承柱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声音中夹杂着彻底的疯狂与绝望:“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什么蛇神能夺我性命!我刘承柱,这辈子凭自己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被这些邪物纠缠!”
护头堂内回荡着他的怒吼声,带着怨毒、不甘和绝望。我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一片凛然。小青微微侧过头,凝视着刘承柱,目光中带着一种难掩的冷意,似乎看透了他的怨毒与顽固,而师傅则依旧沉默,目光幽深,仿佛早已看穿了眼前之人的命数。
最终,刘承柱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椅子,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护头堂,消失在夜色中。他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带走那顶被他视为救命稻草的帽子。
夜色深沉,护头堂外的檀香仍在微微燃烧,草药香气在夜风中轻轻飘散。我望着刘承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子的黑暗中,心中疑惑重重。这个人虽然剃了头,煞气却好像没有半分消散,反而显得更加不安和惶恐。
夜深如水,镇上静谧无声,四周的巷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站在护头堂门口,我忍不住看了看师傅和小青,心头满是疑惑。
“师傅,”我挠了挠头,小声问道,“刘承柱不是剃了头吗?怎么走的时候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那蛇煞,不是已经镇住了吗?”
师傅依旧静静地站在门口,眼神透过夜色,仿佛望向更远的地方。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缓却带着一丝不可忽视的重量:“阿虎,蛇煞不是寻常的煞气。剃刀能除表,难斩心。蛇影缠身不过是表象,他的心劫未断,煞气又怎会消散?”
我听得一愣,皱着眉问:“心劫?可他不过是个贩蛇的商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心劫?难不成那蛇神庙的诅咒真有这么邪乎?”
师傅微微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淡然:“蛇神庙的蛇,是守护的灵物,不是凡物。刘承柱以贪心亵渎了蛇神庙,自然会被煞气缠身。若他不悔过,这煞便会伴他一生。”
小青在一旁听着,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背弃誓言,触犯禁忌,本就是不祥之事。他想靠剃刀斩去煞气,却从不肯反省自己的错。蛇神庙里的蛇,岂会轻易饶了他?”
她的眼神如刀般锐利,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冷然,仿佛刘承柱的命运早已注定。我看着小青的神情,心头生出一丝寒意,这世上竟有如此执着的诅咒,缠得人无法逃脱。
我忍不住追问道:“那他就只能一辈子受这蛇煞的折磨了?”
师傅看着我,眼神中多了一丝淡淡的惋惜,缓缓道:“阿虎,有些煞气不在于蛇影,而在于他自己心中的执念。执迷不悟的人,即便剃了头,也不过是徒劳。”
我心头一凛,看向小青,发现她也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凡触蛇神庙禁忌之人,从无善终。蛇神庙的蛇,从不饶恕背弃者。”
护头堂内的草药香愈发浓郁,我站在师傅和小青之间,隐约觉得,这蛇煞背后的诅咒似乎远比我所理解的要深。
次日清晨,镇上的街巷刚刚苏醒,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夜晚的清冷。我和师傅刚打开护头堂的门,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意,却听见巷口传来人们低声的议论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个个神色凝重,脸上带着几分惊惧。
“你听说了吗?刘承柱昨晚出事了!”
“是啊,他家里人今早去找他,竟发现他满脸是汗,嘴里胡言乱语,什么蛇影、蛇神……看得人不寒而栗!”
我听着街坊们的议论,心头不由得一紧,刘承柱昨晚离开时那神色苍白、浑身僵硬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不过一夜,竟真的神志不清了。
一个年长的镇民压低了声音,神情紧张地说道:“我今早看到他的时候,他脸上隐隐有一层青黑色的影子,像是蛇鳞一样!他说蛇影一直缠着他不放,就在他耳边‘嘶嘶’地响,让他无法安睡……”
另一人打了个寒颤,低声应道:“蛇神庙的蛇,可是我们镇上的守护灵物啊……他竟然敢冒犯,难怪会被煞气缠上。可怜啊,刘承柱要是早些回头,哪会落到这地步?”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看向师傅和小青,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昨夜明明剃了头,蛇煞却依旧缠身,反而愈发加剧,这诅咒竟真的无法破解吗?
师傅平静地听着四周的议论,神色依旧淡然,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道:“阿虎,蛇影缠的是心头执念,心不清则难安宁。剃刀除表,无法镇心,他的命数已然注定。”
小青站在一旁,眼神沉静而冷冽,低声叹息:“背弃蛇神庙禁忌的人,难逃蛇煞。这诅咒不是凡力能解的。他一意孤行,如今的结果,早在他拿起那条蛇的那一刻便注定了。”
刘承柱疯癫的传闻像暗夜的阴影般迅速弥散在镇上。人们低声谈论着他的模样——双眼空洞,面色苍白如死,嘴里反复低语着“蛇神、蛇影”之类的字眼,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盘在他身上,缠得他连呼吸都变得破碎急促。大家远远避开他家所在的巷口,恐惧像潮水般逐渐蔓延,压得整条街都透出一股阴冷的寒意。
我站在护头堂门口,看着镇民们脸上未褪的惊色,心头疑惑越来越重。刘承柱明明剃了头,按理说煞气应该已然镇住,为何他反倒愈加疯狂?
忍不住抬眼看向师傅,我小声问道:“师傅,蛇煞真的只是心魔吗?他不过是想发财,怎么会遭这种报应?剃头镇煞,难道真的没用?”
师傅静静注视着远方,眼神像看透了世间浮沉,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悲悯。他的声音缓慢低沉,仿佛叹息般幽幽道:“阿虎,剃头镇煞,不过是除去表象。蛇影不在皮肉,而在心头。心中劫数未断,怎能真正安宁?”
我听得怔怔出神,心头掠过一丝寒意。只是剃头,怎么会与因果纠缠得如此深?护头堂的剃刀,难道真的如镇上人说的那般,不仅能剃掉头发,还能窥见命运中的阴影?我正满腹疑问,小青忽然轻轻开口。
她站在师傅身旁,眉眼间透着冷峻与锐利,轻轻扫了我一眼,低声说道:“阿虎,镇上那些传闻,你莫要当耳边风。护头堂的事情,你要听师傅的。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她话音未落,冷冷的目光仿佛洞穿了空气中的暗影,像在提醒我,那些我以为荒诞不经的传言背后,似乎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真相。我心头隐隐发冷,护头堂的剃刀看似锋利无比,但它究竟“镇”住的是什么?剃掉的,又是人头上的哪一层命数?
师傅与小青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深邃难测,仿佛交流着某种我无法触及的隐秘,随即双双沉默。我看着他们的神情,心头不由得一阵悸动,仿佛触到了一层无形的帷幕,帷幕之后,似有一股更深的阴影正在潜伏。
几天后,刘承柱的家人来到护头堂,神情悲戚。他们说,刘承柱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发了疯似的冲进了蛇神庙,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第二天,人们在蛇神庙附近发现了他的尸体,浑身冰冷,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而手腕上的蛇影,却消失不见了……
师傅听完,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从墙上取下那把剃刀,缓缓擦拭着。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寒光,映照着师傅那张平静而深邃的脸。
“阿虎,”师傅的声音低沉而悠远,“有些劫,是命中注定的。有些人,终究逃不过自己的心魔。”
我望着师傅手中的剃刀,心中充满了敬畏和疑惑。护头堂的剃刀,究竟剃的是头发,还是命运?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