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
她趴在桌子上,将头掩埋在弯曲的双臂之间,浅粉色的蓝牙音响正播放着这句歌词。
她哭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感席卷而来。
她本应该哭不出来的,过去的三个月里,她早已把泪水流干。医生确诊后告诉她,她的泪腺造成了损伤,以后不会再流泪了。
她略带诧异地抬起头,起身,准备伸手去拿放在窗台上的纸巾。一只白色的波斯猫出现了,阳光刺眼,它的异色瞳孔却愈加迷人。
她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瞳孔,一边是深邃的钴蓝色,一边是明亮的樱花粉。像孤独的老者,亦像花季的少女,飘忽不定。。。。。。
她还来不及思考猫咪到底是如何爬到九楼的。
一瞬间。
四目相对,万籁俱寂,时间静止,她眼上的泪珠停止了滚动。
猫跑了。
她倒了,在地上昏睡过去。
二
是白色,无尽的白,虚无的白。她微微睁开双眼,起身,她不知道自己是走在地上,还是天上,这儿就像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只是它看不到边际。无法感受温度,因为极尽温和,这不禁令她打了个寒颤。四周亦没有声响,只有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一切都显得那般沉重。
“先生,她到了。”
声音是从门口边的毯子上传来的,毯子是方形的,墨蓝为主色,四周绣着黑色的曼陀罗花纹,毯子很小,小得只能容下一只猫,是的,上面正躺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毯子的正对面,掠过雕刻着镂空图案的木制月牙门,略微靠上,摆有摇椅,布料纯白但染有淡淡的雾蓝色,在上面躺着得便是这位先生,浅金色的短发,白到窒息的肤色,墨绿色的丝绒大衣在身上缓缓滑落,到腰间才停止,长度刚好没过脚踝。旁边是一圆形桌,三支桌腿成交叉状,高度和摇椅相当,正中间摆着一束粉色的满天星,朝向先生这侧的是盛有乌龙茶的咖啡杯,此刻冒着微弱的烟。窗外阳光正好,迫不及待地倾泻它的光芒,先生睡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声音传来的瞬间,先生就醒了,他睡得那么轻。橄榄绿色的双眸正努力适应着阳光,“带她进来吧,得文”,先生打了个响指。猫跑出了屋子。
三
她走着走着,累得不断喘息,发现原来的那片白正渐渐瓦解,进而变成朦胧的烟雾。四周开始出现天气的迹象,阴沉沉的。“大概是阴天吧。”她喃喃自语道。
远处传来铃铛的声响,她不知不觉地朝着那个方向走,直到看见颈部带着铃铛项圈的猫翘着尾巴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
“你到底是谁,是你把我带到了这里,对吧,可这又是哪里呢?”她抓起猫咪,前后左右地摇晃,想探出个究竟,“好吧,猫是不会讲话的。唉~”
“请您放开我。”从手中一跃而起,跳到地上,步调略微踉跄,刚刚被晃得眩晕此刻并未完全消除。得文用爪子蹭了蹭全身,把炸起的毛抚平,脖子上的项圈摆正。
“我是得文,万千灵魂的引渡人。”
“灵魂?我死了吗!”
“目前还没有,这要看您自己如何抉择。不过,我认为您在问别人问题之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尽管我知道您的名字。”
“我叫惘,很抱歉,我只是感觉这一切太奇妙了。我完全不能理解,也不知道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样的,我想。。。。。。”
得文把惘的嘴封住了,他想封住就可以封住,因为他是惘的引渡人,就像惘会不自觉地与它对视,跟着铃铛的声音走。他引渡的灵魂要完全听从他的命令。这是他的使命,亦是灵魂的宿命。
“我想您还是少说些话比较好,我和先生都喜欢安静。”
先生?又是谁呢。
惘内心有太多疑惑了,以至于连一个完整的问题都想不出。
四
那段路好漫长,惘是一路小跑没有任何停歇,才渐渐看到一座座小房子的,但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这儿。又越过类似的几个街区后,在路的尽头或者说是下一个路口的开始处,屹立着那座小屋子。屋顶成三角状并缠绕着绿色和枯黄交叉的爬山虎,顶部靠左有一个奇怪的烟囱,像是被人硬按上去的,并不协调,剩下的就是一扇方形的小窗和木门,门把手处挂着一盏足以照亮大门的烛台。
屋外依旧雾蒙蒙的,很阴沉,并不时刮来寒气逼人的风。
“请进,您现在可以说话了。”
惘迈进小屋,得文随后,门自动关上了。
惘不敢相信她眼前的一幕:屋里洒满了阳光,从屋门正对面的窗子向外看,是一片片花海、远处隐约可见的是群山和溪水。这和外面的景色可截然不同。
水壶烧开水的滋滋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你好,惘,来这边。”先生披着那件墨绿色的大衣,还没来得及穿鞋,便给惘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可以坐下歇息。
惘穿过月亮门,在摇椅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接过先生的茶。是那种滚烫的乌龙茶,足以使她从刚刚的寒冷得以缓解。
“您就是先生吗?”惘用嘴抿了抿茶。
“嗯,原谅我忘记介绍自己。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是灵魂的判决者。我想你应该有很多疑惑,稍后我都会为你解答。”先生又坐回摇椅,动作是那般轻盈,就像飘在上面,没有任何重量,摇椅一下都没有摇晃,“得文,一起来吧。”
惘注意到先生穿了一双擦得发亮的黑色皮靴,也注意到得文跃过月亮门的那一刻,变成了一个人。
“我想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棕黄色的自来卷,英俊的面孔,衣着有点像英国旧式燕尾服,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异色的瞳孔。
“怪不得你会说话。”
“这间小屋和其他你路过的地方些许不同,只接收真正忏悔的灵魂,给予他们解脱与救赎。其他的地方多半是接受已逝的魂魄,为他们找到归宿。”
“我们对您身上发生的事情进行了调查,也做足了功课,认为您符合条件,因此引渡您的灵魂来到这里。”
“下面请简单叙述一下事情的确切经过。”
惘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揪住头发,“我最好的朋友,然,三个月前因为抑郁自杀了,我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她,她曾经有几次向我诉说过,可是我却不曾在意,甚至认为她在开玩笑,有点神经质。”惘哭了,但只是哭了,能发得出声响,但流不出眼泪,“她死后,我去过她家,她是自己淹死在浴缸里的,无声无息,没有任何血迹。但我却吓得站不起来,因为这种死法,然曾经和我讨论过,当时我只是觉得这种死法艺术且唯美,可我又怎会想到。。。。。。”
得文搬来一面镜子,很长,足以照下惘的全身。
“对您的遭遇我们深表歉意,现在你或许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了。”
惘站在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三个月前,和然偷偷染得墨蓝色头发,如今已有些褪色。黑色的衬衣,黑色的工装裤,黑色的袜子,像是为然的离世进行悼念。但鞋是白色的,因为这是然送给她的。耳朵上戴的耳夹,玫瑰金色,暹罗猫图案,然最喜欢暹罗猫了。她发现自己的每一处都印有然的痕迹。
“现在,提供给你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但只是回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你可以看到然在世时每天的生活。但前提是,你不可以在过去采取任何篡改进程的措施,你只能看,去感知。如果你犯了错,可能会有以下的结果:你和她都会离世。你将永远停留在过去。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回,这样你也有两个机会:帮你删除有关然的一切记忆,没有痛苦的生活下去。一如往常,将你现在就送回现实世界,同时清除你来到这里的记忆。”
“如果我回到过去并不犯错,我又将何去何从?”
“送你回去,什么记忆也不删除。”
“但怎么说呢,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点,往往结局是悲剧得很多。我们每次都建议选择删除有关记忆,这也是能提供给你最大的帮助。”
“五分钟过后,会向您要答案,没有答案,默认直接将您送回。”
惘喝下已经有些冷的茶,很涩。“我当然选择回到过去啊,谢谢你们给我再次看到她的机会。”说这句话的时候,惘竟流出了眼泪。
“您的决定真的很快,那祝您好运。”
先生从一个看似像首饰盒的东西里,翻出一条项链,是粉色的水晶吊坠。
小屋实际上位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现实世界与平行世界,因此屋前屋后有着不同的景色。屋前是现实世界的天空,被层层云雾包围;屋后是平行世界的土地,天晴的时候很多,有花有草有万物。
惘戴好项链,先生带着她走向一个圆形朝上的隧道,“原来它不是烟囱啊!”
“怎么了?”
“没什么。”
“你的项链会指引方向,跟着它走就可以了。给予你最大的祝福。”
五
一天两天,惘没有回来;春过夏来,惘没有回来。。。。。。
六
先生和得文依旧像往常那样做着自己的事物,喝茶引渡。
只是门口多贴了一首诗:
回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
有些人停留在过去,让自己与他的故事戛然而止
有些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设想在灵堂找寻彼此
有些人忘怀一切,使自己的生活恢复轨迹
还有一些人隐忍悲痛,在时间的冲刷下,封存于心,获得救赎,让彼此的故事得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