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长兄如父,可我想说长姐如母,何况我妈妈已经去世几年了,她真的成了我的“妈妈”。
我的姐姐是1991年的,我是1992年的,她并没有比我大多少,却远比我承受的多得多。
我们家有三个孩子,姐姐,弟弟和我。妈妈从我记事起就有哮喘病,一直在吃药输液动手术,因此,我们成了村里最穷的一家。虽然姐姐比我大一岁,但我们俩是同一年读的书,在同一个班级。每天姐姐带着我一起去上学,即使路途遥远,并不觉得辛苦,相反很幸福。有多少同学能像我一样,读书还有姐姐陪呢。
我们俩读四年级的时候,妈妈和爸爸都去广东打工了,他们走的时候家里还养了一头猪和一群鸭子。都不是很大,卖都卖不出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姐姐就说:“爸妈,你们放心出去吧,猪和鸭子我来养”。爸爸说:“你们这么小,还要上学,怎么养哦?”姐姐说:“我早晚喂它们一次就可以了。”爸妈想着工作也不是很稳定,说不定去了没几天就回来了呢。于是,就同意了。
每天早上,姐姐6点钟就起床开始煮猪食,煮好了就舀在桶里,然后开始煮早饭。上学之前,就把桶里的猪食喂给小猪,那个桶很深,她一个人提不动,我们俩就一起抬。那时候煮饭用的还是甑子,我们俩都还没有灶台高,就搭根小板凳。放学回来,她第一件事就是喂猪,然后带着我到地里去割猪草,晚饭过后,她就拿着大刀宰猪草,以备第二天早上使用。爸妈当初之所以放心,是因为奶奶还在,想着奶奶可以帮我们。但当时的奶奶身体也不好,患有胃病,她还在帮大伯带两个孩子,同时也养了很多鸡,鸭子。姐姐不好意思麻烦奶奶,什么都是自己动手,只是晚上,我们仨还是去奶奶家睡觉。
因为我们俩比较勤快,所以在我们村都出名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连老师都知道我们俩在养猪。大家都夸我们俩懂事、能干。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姐姐,是她撑起了我们这个留守儿童之家。
后来我们上了初中,读的也是同一个班级,睡的是上下铺。当时爸妈还在外面打工,但爸爸一直没有告诉我们的是,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她的哮喘病越来越严重,发病也越来越频繁,好几次都是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爸爸一边想在广东给妈妈治病,一边又不想让我们担心,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妈妈送回来了。
我属于超生,因此每年开学都要多教几百块钱,上了初中,交的钱更多。妈妈治病花了很多钱,从亲戚家也借了不少。开学半学期了,我们俩的学费还是没有交完。这时,姐姐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读书了,要外出打工补贴家用。爸爸妈妈听了坚决不同意,说再穷也不能不让我们读书。姐姐深知家里的情况,她作为老大,哪怕自己再喜欢读书,也要给爸妈减轻负担,她铁了心的要辍学。无论爸妈怎么劝说,姐姐依然不为所动,该上学了也不回学校。最后,爸妈拧不过姐姐,姐姐就这样辍学了。到现在,我依然记得最后一次她和我一起背上书包离开家里,到了一个同学家里时,她却告诉我她不读书了,让那个同学带着我去上学,还叮嘱那个同学要好好照顾我。我一脸茫然,问她为什么不去读书,她说姐姐不想读了,姐姐要去工作了。我不理解,但爸妈告诉我姐姐是为了我们家才选择不读书的。
当时有个表哥在上海电子厂上班,说工作不难,只要勤快就可以。还没有过年,姐姐就去了上海,走的那天,妈妈带着姐姐和我去了街上,给姐姐买了一件绿色的毛衣,因为那时候已经是冬天了。到了上海才知道进电子厂要身份证,姐姐当时只有14岁,身份证都没有,最后找了一个堂姐的身份证,顺利进去了。
初三那个暑假,我到姐姐那打暑假工,进的也是她那个厂。我们俩每天自己做饭带去公司,吃的全是素菜,我很想问姐姐为什么不吃肉,但又开不了口。电子厂是可以做私活的,因为是小公司,效率不高,全靠人手多。下班之后,姐姐就带了很多线管回去,饭吃了就开始穿线管。我虽然不是很熟练,但也想帮忙,结果经常穿错、或者穿反了。姐姐知道后,没有骂我,只是默默地反工,重新做。她说,这是计件的,穿的多钱就多。每天晚上都穿到很晚才睡觉。
她工资一个月2000多,每个月除了500块钱的开销,其他的全部打给爸爸。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镇是上海最穷的青浦区的一个工业园区,是一个小镇,很多都是外地人来打工的。姐姐租的房子是一个小平房,七八个平方左右,房租150一个月,什么都没有。姐姐为了多给家里寄钱,她基本上不吃肉,连水果也舍不得买。她走的时候明明比我高出了半个头,我见到她时发现我跟她一样高了,但她比我瘦好多。她的腰特别细,我跟她站一起大家都以为我才是姐姐。看着她单薄的身体,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瘦小了。小学时,她是我们班上算高的,十年后同学聚会,大家都笑她怎么成班上最矮的了,只有我心里明白。她就是这样靠着自己的辛勤付出把我养到了高中毕业。
24岁时,她结婚了,姐夫是东北人,他们俩在上海打工认识的。两个人都是初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同样的经历,让姐夫特别心疼姐姐,她知道姐姐这些年的不易。所以,姐夫很珍惜姐姐。姐夫家庭条件也不好,离异家庭。当初爸爸万般阻挠他们俩,想着姐姐已经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希望她以后能找个条件稍微好点的,不再那么辛苦。任凭爸妈怎么阻拦,他们还是结婚了,就像当初毅然辍学一样 。他们俩没有学历,干的都是体力活,好不容易积攒了10万块在我们县城付了首付买了一套房子。
他们结婚时,房子还没有装修,到侄女两岁时一直住在我们老家。每当姐夫说不好意思时,爸爸总会说是他欠姐姐的。侄女一岁时,妈妈就因病去世了。姐姐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妈妈,因为她没有能力让妈妈享福。妈妈去世后,她就只能一个人带孩子了,她婆子妈改嫁到北京,只在姐姐生孩子时来看了下,从此以后她成了一名全职妈妈。那时候姐夫在重庆一个汽车厂里上班,工资很低只有3000块左右,他们每个月房贷2300多,她为了减轻姐夫的负担,就拿着手机做各种兼职。她说能挣一点算一点。
有时候,我和弟弟聊到工作时,她就静静地听着不说话。只是有时候会感叹说:真羡慕你们以后有退休工资可以拿,我和你哥哥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听着很难受,问她有没有想过去考成人教育,她总说过了年龄了,早就不想读书了。我从来不敢问她当初辍学,现在会不会很后悔。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我,如果当初我被抱出去时不跑回来,她就不会辍学了。
爸爸至今都很自责,后悔当初居然同意让姐姐出去打工,她说姐姐是她一辈子的痛。所以,他现在尽量帮助姐姐,时不时的拿点钱给姐姐,家里的米和菜这些,只要有,都尽量给姐姐带去。还让我和弟弟有能力就支援姐姐,因为姐姐才有了我们这个家。特别是妈妈去世以后,姐姐就成了我们家的女主人,也成了我和弟弟的“妈妈”。
能有这样一位伟大的姐姐,是我们家的幸运,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