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里和要饭的有关系的东西不少,相声里的“十三门”基本功里,数来宝就是从要饭的行当里学过来的,也是文化艺术兼收并蓄的一个案例吧。当年北京要饭的,大多是沿街乞讨,敲门讨饭,其中如果是说“老爷太太行行好吧,积德行善吧,赏给我花子点剩的吃的吧。”凡是这种调门要饭的人,基本是真要饭的,是没有家门的。凡是拿着响器,且说且唱挨户讨要的乞丐,都是穷家门的人。
响器有渔鼓、有筒板,有竹板(类似今天快板),有三岔板(二尺长的两块窄竹板,上安铁钉,再安几个铜钹,左手执之,右手另拿一窄长如锯齿的竹板,用以敲击),还有就是牛胯骨,穷家门就叫“太平鼓”。
所谓穷家门,也就是要饭的自发的组织起来,互相帮助免受欺负的一个组织,后来被写书的发展成了“丐帮”。穷家门的要饭,不叫爷爷奶奶,不要剩吃剩喝,最低限度是要一个小铜板。当年的穷家门,认祖师爷为朱元璋,应该是因为朱皇帝要过饭,后来又当了皇帝,穷家门奉了朱元璋作祖师爷,也有艰苦奋斗,打出一片天地的励志意思。朱元璋经历坎坷,民间传说也多,相传朱元璋会说话时,叫爹爹亡。叫娘娘死,剩下他一人,跟着王干娘度日,及其长大,送往皇觉寺出家,长老起名元龙和尚。长老圆寂,朱元璋被逐出寺庙,王干妈又把他送到马家庄给马员外放牛。放牛的地方叫乱石山,朱元璋命硬,放的牛病死很多,马员外受不了,又把他轰走了,王干妈也死了,朱元璋只能上街乞讨,但是他叫谁爷谁就病,叫谁妈谁也病,后来十里八乡的人都不准他在自己门前呼爷唤妈。不准在门前喊叫,没法乞讨,岂不是要饿死。情急之下,看见地上有两块牛胯骨,就拿着这两块牛胯骨敲打起来。从此以后朱元璋就不在人家门口喊叫,只敲牛胯骨。人们都怕他再喊叫,只要听见牛胯骨响,就把剩菜剩饭拿出来放门口,也不和他说话。
到元顺帝时,朱元璋北上赶考,功名未中,返乡时行至良乡境内一土地庙,偶感风寒,倒卧庙内。天黑了,两个乞丐携瓦罐而入,见一怪相之人倒卧在地,用手一摸他烧的烫手,知为感冒风寒所致,将他抬至殿后方砖之上,有狗皮两张,一铺一盖,砖下掘洞,烧以柴草。到晚上朱元璋出了一身汗,舒服了许多。两个乞丐扶他起来,又将瓦罐里的剩菜剩饭热开了给朱元璋吃了,第二天朱病好了,分手之前问乞丐名姓,二人说一个姓梭一个姓李,为范丹(当时要饭一行的祖师爷)名下穷家门人。
再后来朱元璋称帝,驾坐金陵城,有一天又感风寒,太医屡治不愈,皇帝就想起当年小庙里两个要饭的来了。于是就命人在各处寻找梭、李二乞丐。未几,竟将梭、李二乞寻至。朱皇帝召见于寝宫,俯首问跪于眼前的二人:“你二人还认识我吗””二丐说:不识。”帝命二人抬头仰视,二丐连道不敢。帝强令仰视,二丐抬头观瞧时,见帝面白如玉,有无数黑痣,惟印堂有块朱砂红痣,两眼是上眼皮短,下眼皮长,耳大孔冲上,地阁阔大,口也冲上,鼻孔仰露,五漏朝天。忽然想起早年在良乡县土地庙中,曾遇一病汉,面生瘢痣,五漏朝天,他们用狗皮铺盖霸王炕为其疗病,以杂和菜食之,该人病愈后,问他二人姓名而去。不料那人竟是今之洪武大皇帝。帝问:“识我否?”二丐说:“认识。”帝问:“何处见过?”二丐虽然想起这事,不敢说明是他,遂道:“早年在良乡土地庙曾遇一病人,我二人为他疗病,那人却与万岁相似。”帝笑道:“那人便是朕。”二丐叩头问道:“万岁寻我二人何事呢?”帝说:“今朕仍患前病,命你二人调治。”二丐说:“霸王炕不敢复用。”帝说:“杂和菜能否再做?” 二丐答:“可以再做。”于是帝命二丐往御膳房去做杂和菜。
太监导引二丐至御膳房,二丐将鸡汤一锅放于院中,在御膳房静坐直至日暮。用鸡鸭汤掺各种菜饭,杂和一锅,在灶上熬熟,命太监进食,不料洪武帝食之,竟觉香甜味美,饭后周身见汗,次日病即大愈。再召梭、李二丐,欲封他二人为官,二丐连称:“命小福薄,且无才干,仍愿为丐。”于是洪武帝传旨,命太监把当年要饭时用的牛胯骨拿来赐予二人,觉得牛胯骨不好听,就赐名“太平鼓”,且命鼓上安十三个铜铃,相传有一个铜铃能吃一省,有铃十三个可吃十三省也。铃下缀黄穗,其他乞丐不准用黄穗,俱用蓝穗。使蓝穗乞丐不准入城。凡梭、李二丐讨要之处,不论商家、居民、文武官职都要给钱。于是梭、李二丐叩头谢恩。二人出宫之后,深悔未向洪武帝讨得住处,竟在通济门内挖城墙掘洞而居。地面官人不敢拦阻,后城外乞丐不得入城,欲入城者,或投梭为师,或投李为师。梭、李之徒日见增加,支派传流最为昌盛。
在洪武时代,南京乞丐之多为各地之冠。通济门内花子洞,即乞丐居留之所。后来朱棣迁都北京,一群乞丐也跟着进京,说评书的连阔茹老先生说庚子年还看见北京城中所见穷家门的乞丐,家伙多是挂黄穗的,挂蓝穗的乞丐入城也有一定日期,须在每月初二、十六以后,否则入城必被杆上的(乞丐头儿 )率众痛责一顿,逐出城外。再往后老舍话剧茶馆里说数来宝的大傻杨手里拿的就是太平鼓,但是可不说大傻杨是要饭的,而是说是唱数来宝的。
数来宝虽然是要饭的平时用来乞讨的歌谣,但是他们这行人所唱的玩艺儿都是浅而易懂的词儿,而且全按着十三道大辙编出来的,每到唱时还能带点滑稽词儿,能招得人们听着笑了。相声兴起之时,为了吸引行人注意,也借用数来宝的技巧,但是说相声的也仁义,后辈儿孙唱数来宝之前垫话里都说一下由来,也算是有知识产权的观念了。刘宝瑞说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可能也是来自于和穷家门要饭的聊天盘道。
朱元璋之前,要饭的穷家门认的祖师爷是范丹老祖,数来宝里有一段就说的是这个事情:“叫掌柜,听端详,打周朝就有我这行。孔夫子无食困陈蔡,多亏了范丹老祖把粮帮。借你们吃,借你们穿,借来了米山和面山,直到如今没还完。我不论僧,不论道,不论回汉和两教,天主堂,耶稣教,孔圣人的门徒我都要。”孔夫子当年确实困在陈、蔡郊野外的一座房子里,最后是楚国出兵救了圣人。中间夫子饿的受不了,带着公冶长找范丹老祖借粮,范丹从袖筒里取出一个鹅毛翎筒,只见筒里装着满满的小米。范丹说:“来,圣人,把小米借给您。”孔圣人和众徒弟一看,不高兴了,圣人心想:你范丹糊弄我,借就借,不借就拉倒,千不该万不该当着徒弟的面出我的洋相,叫我下不了台!可又一想:求人难啊!哎!借了吧!然后让徒弟拿过口袋接小米。范丹拿着鹅毛翎筒往下倒,口袋满了,可鹅毛翎筒里的小米只少了一点点。孔圣人看了,忽然明白了,范丹老祖原来是神仙。孔圣人心里一阵惊喜,忙叫众徒弟把所有的口袋都拿过来,结果都装满了,鹅毛翎筒的小米才倒干净。
第二年,孔圣人和徒弟们拉着比借粮时多一倍的小米来到范丹家。范丹热情相迎,酒饭招待。饭后开始还粮,孔圣人让徒弟们把所有的小米全部倒进鹅毛翎筒后,还不满半筒,圣人心里有点不乐意。范丹早已看透了圣人的心思,故意把脸一板说:“都怨我当初不该借给您,看您恼了吧?当时我借给您的是满满的一筒,今天您还我的还不到半筒就心痛了?”圣人忙赔笑说:“你放心!这个账我早晚还清。”范丹摇摇头说:“您这辈子肯定是还不清啦!”孔圣人说“那不要紧,我还不清,让我徒弟还。”范丹说:“您徒弟是谁?”孔圣人回答说:“凡是门口贴对联的都是我的徒弟,你只管去要好啦!”范丹说:“您徒弟代您还账,我就让我徒弟去要账。”圣人忙问:“你徒弟是谁?”范丹说:“凡是要饭的人都是我的徒弟。”孔圣人一听:“那好,咱就这样定了。”二人伸手击掌。所以,至今不管谁家去了要饭的,没有人说:“我不欠你的账。”即使不想给,也只能说个“没有”罢了。此外读书人是一定要给的,因为这是祖师爷欠的债,徒孙要还的。
范丹不止是救过圣人,太平歌词《太公卖面》开篇就是“石崇豪富范丹穷,运早甘罗晚太公。彭祖爷寿高颜回命短,六人俱在五行中。”历史上范丹也是确有其人,不过和传说里的就不一样了。民间还有一说,“石崇富贵甲天下,不及范丹一扇门,”其中故事和要饭的关系不大。南方有说叫花子拜伍子胥作祖师爷的,手里没有文字材料,弄不清楚的事情,不好瞎说。金庸的事还是上初三时候看的,洪七公拜的是不是朱元璋,早就记不清楚了,只是每次听见相声里擂砖的模拟,还能想起这几个穷家门的传说。
参考资料:《江湖丛谈》,作者连阔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