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正在拔针的时候,明清提着苏泊尔的不锈钢保温饭盒,像个急于认错却又怕惩罚的孩子怯怯地站在病房门口,林君示意他别进门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理,护士拔完针出去,袁心抬头的时候,刚好与明清愧疚的双目相视,三秒钟的时间,他望着她的眼神就那样黯淡了下去.
她毫无力气地开口说,既已离婚,就去好好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明清说,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又或者你大概会觉得我是个渣男,不负责任,没有担当,抛弃了爱我的那个女子,可是我也只是选择了我爱的人而已。
对于我而言,为了你所花费的时间,对我来说并不是浪费,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两个人现在的问题只是因为那个孩子而已,按时间算,是,他是我的孩子,可是也可能出现另一种情况——
另一种情况?另一种情况结果就会不一样吗?袁心终于开口。
也可能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明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与他往日里的声音截然不同,袁心像是泄了气一样,轻叹了一声。
明清走上前,关心又愧疚的说,我给你熬了粥,你喝一点吧。
袁心却问他,你觉得我现在喝的下去吗?
她催他走,他不走,她一直催,他也一直不挪步。
那一刻他似乎能看出她心理的矛盾,想要他留下来,却又想让他选择应该做的。
林君看见明清进来的时候识相的走了出去。等她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抱着孩子站在病房里,只听明清不停的催她,你走吧,走吧,你还嫌不够乱吗?那声音里带着怒气。
林君靠近袁心的时候,病床上手上的胶带还没撕掉的袁心突然开口说,你们都走吧,声音听不出来是绝望还是厌烦,平静的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意外。
旁边病床上的老爷爷,安静的吃着老伴喂到嘴边的饭,等他咽下那口饭的时候那个老奶奶回头看了看袁心。并没有说话。
你先回去吧!袁心生着病呢?明清像是在哄她,又像是在求她。
这时候她怀里原本睡着的孩子突然哭起来,病房里那片刻的安静,被孩子的啼哭声打破。正吃饭的老爷爷突然噎住了,老伴不停的拍她的后背。
袁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伤心地落下泪来,原来最后的最后还是她一个人,站在她面前的明清和这个不施脂粉依旧满脸胶原蛋白抱孩子的女人,旁边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她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只是个孤家寡人。
她一直坚定地相信,命运让他们再一次遇见明清,他便是那个陪她走到最后的人,可是原来不是,命运也不过是跟她开了个玩笑而已,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多么像一个第三者,这让感情上原本有着洁癖的她,变得很痛苦。
当她看着明清在孩子哭的那一刻,想要去抱那个孩子却又踌躇不前的犹豫不决的样子,心口像针扎一样一下一下的疼着,她并没有那么愿意看到这一幕,然而内心里又觉得他原本就是孩子的父亲,这是他应该做的,她就这样矛盾着。
在孩子停止了哭泣以后,明清望着已经看不出来任何情绪的袁心说,心心,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一幕,在我心里面爱的那个人一直是你——
她听到,他叫她心心的时候,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下来,一低头落在了被子上,很短的时间,她擦干眼泪说,我求求你了,你走吧,我求——求——你。
明清用无奈、自责、愧疚的表情望了她很久,终于,把手里的粥放下来,然后从病房里离开,那个女人也跟着他走了,这一幕反而让袁心更伤心。
林君站在旁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走了以后,袁心进了卫生间,她即使把水开到最大,林君在门口依然清楚地听到她几乎伤心欲绝的哭泣。
约莫过了十分钟的光景,她从卫生间里出来,眼睛红红的。旁边的老奶奶走过来,递了个橙子给她,说了声,乖孩子,没事的啊。然后重新坐回老伴旁边。
袁心意味深长地望着那个橙子,转身对林君说,你回家吧,你家里还需要照顾,我这儿没事了,你回吧!她像催着明清走一样催着林君也走。
穿好衣服从医院里出来,林君只是跟在她身后,并没有上前,因为她怕自己的一句话反而让她更难过。
走到报刊亭的时候袁心问那个戴帽子的陕北男人,有没有周末画报,男人回头看着她说,停刊了。
之后走进旁边的餐厅里要了糖醋里脊和千叶豆腐,林君去前台付了款,然后坐下来和她一起吃,她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对着林君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看,这么难过还能吃得下饭,证明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吃完饭,你回去吧,我没事了。吃完饭之后两人各自回家。
袁心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如往常的把钥匙插入锁孔,门开的时候,警长的猫食盒里满满的,她想明清回来过,可是要怎么回得去相爱的时光,就算回得去一切也都不一样了,就像飞机,因为故障迫降,就不能回到约定的那个时刻的那个地点,那个等着接机的人也会是另外一种心情。
她想,爱,是她愿意的,可是做那个孩子的父亲,对那个爱他的女人负起责任是他应该做的,却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自己怎么样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自己越爱他就越讨厌自己,人世间最悲哀的,原来是有一天你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望出去,明清那辆红色悍马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她蹲下来泣不成声,手机上显示着他的号码,她把电池抠下来,将卡扔进卫生间的马桶冲下去,她告诉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