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开始之前，我先讲一个故事。这是我八、九年前看到的，也是对我触动最大的故事之一。

有个孩子对一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他的同桌想考第一一下子就考了第一，而自己想考第一却才考了全班第二十一名?

回家后他问道：“妈妈，我是不是比别人笨?我觉得我和他一样听老师的话，一样认真地做作业，可是，为什么我总比他落后?”妈妈听了儿子的话，感觉到儿子开始有自尊心了，而这种自尊心正在被学校的排名伤害着。她望着儿子，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知该怎样回答。

又一次考试后，孩子考了第十七名，而他的同桌还是第一名。回家后，儿子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她真想说，人的智力确实有三六九等，考第一的人，脑子就是比一般人的灵。然而这样的回答，难道是孩子真想知道的答案吗?她庆幸自己没说出口。

应该怎样回答儿子的问题呢？有几次，她真想重复那几句被上万个父母重复了上万次的话——你太贪玩了；你在学习上还不够勤奋；和别人比起来还不够努力……以此来搪塞儿子。然而，像她儿子这样脑袋不够聪明，在班上成绩不甚突出的孩子，平时活得还不够辛苦吗?所以她没有那么做，她想为儿子的问题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案。

儿子小学毕业了，虽然他比过去更加刻苦，但依然没赶上他的同桌，不过与过去相比，他的成绩一直在提高。为了对儿子的进步表示赞赏，她带他去看了一次大海。就是在这次旅行中，这位母亲回答了儿子的问题。

现在这位做儿子的再也不担心自己的名次了，也再没有人追问他小学时成绩排第几名，因为后来，他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哈佛。寒假归来时，母校请他给同学及家长们做一个报告。其中他讲了小时候的一段经历：“我和母亲坐在沙滩上，她指着前面对我说，你看那些在海边争食的鸟儿，当海浪打来的时候，小灰雀总能迅速地起飞，它们拍打两三下翅膀就升入了天空；而海鸥总显得非常笨拙，它们从沙滩飞入天空总要很长时间，然而，真正能飞越大海、横过大洋的还是它们。”这个报告使很多母亲流下了眼泪，其中包括他自己的母亲。

第一次看这个故事是在大三或大四，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棒，让我瞬间清醒，从此不敢以聪明自居。

Part 2

从大学再往前回溯十几年，我最早的记忆是三、四岁时，我妈妈边干活边给我讲故事。河南有一种地方戏曲，叫大鼓书，说书人一般是一到两人，走街串巷。他们通常只拿一个大鼓，无其它乐器。整体以讲为主，关键时刻会用唱的形式。我妈记忆力很好，她能把几小时的故事以说唱的形式完整还原出来。由于教得早，5岁入学时，我的表现就明显不同于其他小伙伴。小学几年，印象最深的就是上学和放学路上被人拦下来，给我出各种算术题，做不出来不许走，但这种事一次都没发生过。

好像是四年级时，有一天，有人给我出了一道题，说你肯定做不出来。这道题是当年考全县会计的题，很多人都不会做。没过一会儿，我就把答案告诉他了。他非常吃惊，不相信我能做出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在我人生前十几年，脑子里仿佛有一根线，它的一端连着我的反应，一端连着正确答案。两端之间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到。我能很容易在考试中得高分，但为什么这么选，我自己也不知道。譬如英语，初中刚开始学时我一点都不会，一次早读时，原来那些看不懂的单词突然一个个面目清晰起来，成绩也一下子从六十多变成九十多。初中三年，我的英语一直在全班排前几名。但直到现在，我连最基本的介词、副词等都分不清楚。

上大学之前，我听到的最多的评价就是“聪明”。似乎也没更好的解释了，因为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很少。高三时，基本每天会发一套试卷，但我从来没做过。我解得出高难度的数学题，但没办法讲给别人，因为我也不清楚背后的逻辑。真正让我体会到“聪明”的无用是大学临近毕业时，我发现没有一样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成绩在班里是倒数；除了成绩，个人能力也没有看得见的提升；脑子浑浑噩噩的，很多事都想不明白。而自己一直觉得笨的几个同学，经过几年努力，已经把我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所以，看到开篇那个故事，那种震撼的感觉到现在都非常清楚。

Part 3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努力的重要性，并且告诉自己要努力。从看到那个故事到现在，已经八、九年过去了，但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譬如：

﹒读研时我想好好研究一下“说服（persuasion）”，看了一段时间文献后，被调节性匹配理论（regulatory fit theory）吸引，转看相关文献，也没真正深入下去，毕业时只好草草收尾；

﹒定了一些非看不可的书，但真正认真、努力看完的并不多；

﹒想学习“批判性思维”，从08年开始看《学会提问》，到现在书都没看完，也没养成批判性思维的习惯；

﹒工作以来，沟通方面的书买了有一、二十本，但至今也没有系统化地梳理这些书，理出一个自己的框架出来；

﹒其它事例更是数不胜数，想认真做某件事，过了三五天，就因各种原因放弃了。

如果说大学四年做得不好，可以归为我选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但读研以来每次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逼迫我。即使这样，努力对我来说依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研究生毕业后，我选择了管理咨询行业。前四年的工作主要是做人才测评，为企业选拔人。几年下来，面试人数也接近一万了。我面过不少聪明而挣扎的年轻人，譬如山东某银行的国际结算部，当时招的全是研究生，有几个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基础素质非常好。但在面试过程中，他们工作三、四年后，无一例外都表现得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道路该怎么走。可以预见，如果这种状态持续几年，他们的发展肯定会受到很大的限制。反而有些整体素质不那么突出的人，他们一直目标清楚，经过几年之后，还真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取得不错的成绩，而且会继续取得更大的成绩。面试完之后，换位思考一下，他们定的那些目标，如果是我，我都不觉得那算得上合格的目标，更不可能坚定地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所以，如果说聪明是一种天赋的话，努力也更类似于一种天赋。这种天赋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具备，而有些人也想拥有，但一直得不到。至少，单靠讲道理让一个原本不努力的人去努力，是没有太大效果的。道理我都明白，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Part 4

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异？一个可能的原因是，“聪明的人”习惯用逻辑去检验，而“努力的人”习惯用行动去检验。用逻辑去检验，容易出现的结果是，你给出一条证据，接下来就能找到一百条相反的证据，除非你能说服自己忽视这一百条证据，否则很难迈出第一步。而这无疑会耗费大量的心力；而在现实世界中，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你坚持做了，总会看到变化，原来似乎不可能的事在做的过程中也会慢慢出现可能的迹象。

聪明人还容易有一种误解：我之所以做不好这件事，或者不愿意努力，是因为我不喜欢做；如果我喜欢，肯定能把它做好。但最常见的情况是，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了，你喜欢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出现。

所以，努力只是一种表象，它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东西。这种东西能帮你化繁为简，拨开那些无关紧要的干扰因素，直指影响结果的核心；它能帮你接纳过程中的无助感和不确定性，甚至暂时的失败，让你坚定地朝目标迈进。它更像是一种极高明的能力或本领，而这种能力或本领，还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习得的。

作者：沈星寒，心理学硕士毕业，专职面试官，偶尔做做心理咨询和反馈

个人微信号：沈星寒，微信公众账号：study-st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