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元真实其实是比当麻纱绫要大几岁的,可是小时候的木元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就爱抱着一个小枕头睡觉,醒着就安安静静的跟在当麻身后走。小时候还好,等到两人长得差不多高,就总有人把木元当成妹妹。
木元听到这些话,只是把手指放到嘴角,也不反驳。只有当麻挺着胸脯气冲冲的,说你的意思是姐看起来很老吗?!
挺着胸脯说话的当麻自然是小一点的,木元低头看看胸前,在角落偷偷的笑了。
当麻是聪明的,带点神经质的天才,从小就让老师感到头疼,一个毫无章法的优等生总是比单纯的差生来的更难管教。不过好在她聪明,一级一级的往上跳,等到跳到和木元一个学级一个班了,就消停了。
木元在窗边抱着枕头睡觉,当麻就在她后面抱着手臂睡觉。有时睡的过份了,被老师带着惩罚性质的点名叫上去,也能哼着奇怪的歌把整个黑板都写的满满当当。老师发现这招对当麻是不管用的,于是对象换成了同样上课睡觉的木元,然后难过的发现木元竟也是能在黑板上给出完美解答的人,她不过只是不哼歌而已。
木元真实沉默内向学习好,每一个都踩到了校园欺凌的点上。小时候书包上被画上了奇怪的画写上了恶毒的文字,小小的木元也不理,丢下书包趴在桌上写作业。更小的当麻就趴在书包上,指着上面的画问木元。
小实。当麻叫她。
当麻虽然比木元小,却从来不叫她姐姐,也不用敬称,连对自己也是姐啊姐的叫,没有一点人际社交的常识。其他人常常恼于这一点,木元却不在意,她默认当麻叫她小实,自己却只唤她的姓。
“小实,你说这画的是什么?牛吗?”当麻问。
木元扭过头看了一眼,说是狗吧。
当麻不可思议的瞪直了眼睛,然后把自己的书包抓过来,也在上面画了一只狗。
木元嘟着嘴皱着眉,问她在干嘛这样做。
当麻笑嘻嘻的把自己的书包放到木元的书包旁,说这样我就和小实一模一样啦~!好像时刻陪在小实身边一样~
长大一点的时候,木元被男生掀了裙子,第一次生气的还了手,窝在衣柜前刨土一样的刨出一条裤子。当麻蹲在一旁全程观看,然后在木元准备换裤子的时候一跳一跳的蹦过去,手一撩,裙底风光就尽收眼底。
什么嘛,也没什么好看的。当麻撇着嘴说。
木元的脸涨得通红,揪着裙角死死的盯着当麻,抖着嘴唇想说又说不出的样子。
当麻退了一步,说你另外一条蓝白的更好看。
这下木元连耳脖子都红透了,上前两步对着当麻的头就是一个爆栗,砰地一声把没蹲稳的当麻直接揍的跌坐在地。
当麻坐在地上捂着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睛瞪的比木元还大,然后瞪着瞪着嘴角就垮了下去,一下子扑在地上滚来滚去。
“呜呜、小实欺负人,好痛好痛....呜呜呜....”
木元退了两步把路给让宽了,也不管在地上哭的嘤嘤嘤嘤的当麻,背过身迅速的换了裤子。
当麻趴在地上看着一个好端端的短裙少女变成了格子衬衣正太,嘴角都能撇成一轮下弦月了。隐隐的又觉得想做点什么。
曾经有一次木元在学校被人泼了水,一身湿答答的就回了家,那时当麻正在家吃饺子,看到木元一声不吭的,就问她怎么了,结果木元还是不说话,当麻就把脸哄近了,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好臭。”木元嫌弃的往后仰了些。
当麻契而不舍,又凑过去在木元的颈窝嗅了嗅,然后学着木元的表情点点头,说小实,你身上的水真的有点臭。
木元噌的一下站起来,直直的就往浴室走,然后在门口的时候当麻又叫住了她。
当麻起身向她走近了两步,说谁泼你臭水,姐去帮你泼回来。
木元回过头,看到当麻竟然是难得的认真表情,她咬了咬嘴唇,说我对人类没有兴趣,他们做什么我都不在意....
木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连话音都没有落完,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当麻站立了许久,最后也砰地一声关上门离开了。
第二天木元去学校,后面跟着当麻,在走廊的时候遇到了昨天泼她水的人。木元还没来得及绕开走,就被那人抱着大腿痛哭道歉起来。
木元吓的不轻,蹬着腿也蹬不掉,就拿眼睛去看当麻。然后看到当麻扬着下巴一脸贱贱的得意表情,说小实,就是这个人泼你臭水啊?姐帮你泼回去吧。
当麻说一个字地上的人就痿一分,说到最后已经快要趴到地上了。木元看看当麻,又看看地上的人,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后来也是这样,谁欺负木元只要被当麻盯上了,总少不了痛哭求饶抱大腿的画面,也不知道小小身板的当麻到底做了什么。时间久了,也就再没人敢欺负木元了。
当麻是特别的,这点木元隐隐约约的早有感觉,但是当麻不说,木元也就不问,两人保持着相当默契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木元和当麻同时考上警校的时候,不管是谁都很震惊。当麻整天神经兮兮没个正经,木元又沉默的像个自闭症患者,两个人除了高智商之外其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当警[]察的料。
在翔北当医生的绯山去给两人做工作,先和当麻坐的端端正正的谈话。
当麻眨巴着眼睛听绯山说了许多,途中吃了一罐蜂蜜两个哈密瓜三盘饺子,最后绯山忍无可忍的把当麻准备干掉的第四盘饺子抽掉了,当麻这才一脸惋惜的回了句正经话。
“大姐,”当麻两眼盯着被绯山抽走的饺子,叫她,“我有自己的理由,当警[]察也是别无选择,这世界上有许多是人无法理解说明的东西,可能会有危险,但必须有人涉足它。”
“你说是你吗?”绯山问。
当麻点点头,说是。
“为什么?”
“抱歉,这我还不能告诉你。”
绯山皱着眉看了当麻许久,但当麻的神情认真又坚定,不像是平时不正经的样子,于是绯山只好叹了口气,妥协了。
接着又去找木元,没说上两句话,木元咬着手指,说当麻想做警[]察,那我就陪陪她,然后顿了顿,又说或许以后还能帮帮她。
绯山看着木元,知道是拗不过这两个妹妹了,也就只好随她们去了。
过了几年,两个人顺利毕业,木元进了科搜研,也算是不用委屈她和人类大打交道,让人松一口气。当麻则是破格被招入了FBI,再次让人瞠目结舌。
当麻要去美国,木元去她家,看到当麻把东西铺了一地,正一样一样的往背包里拣。
木元过去敲了一下她的头,说这么多东西怎么塞的进去。
当麻拿起笔记本往里一塞,说当然可....结果话还没说完,背包就绷了个洞。
当麻愣了许久,然后抬头可怜兮兮的盯着木元,腻着嗓子叫了一声小实~~~
木元撇了撇嘴,说了一句那你等等,然后就出了门。当麻乖乖坐着等,没一会儿木元回来了,手里拖了一个红色的旅行箱。
当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扑过去在木元的脸上很响的亲了一口,说小实,姐爱死你了!
木元的脸不着痕迹的泛了红,说快收拾吧!等下要来不及去绯山姐家了。
送走当麻的那天,木元隔着长长的安检道,用力的朝着玻璃里面的人挥手。当麻扬着下巴,伸直了手臂对木元竖起大拇指,脸上是和年少时一样的自信笑容。
当麻一走就是五年,中途零零星星的回来过三五次,都是呆不了多久就又要赶回去。
木元看着越来越瘦的当麻,有点心疼,问她一个人在美国累不累。
当麻摇摇头,举起手臂拍了拍臂膀,说姐好得很。然后又把脸凑近木元,说还可以分身保护小实哦,如果看不惯谁告诉姐,姐立马赶回来!
木元退了一步,又想问当麻在美国做什么,但是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又吞了回去。总还是不想干涉太多。
她伸手把当麻的脸推开,嫌弃的说你还是好好工作吧。
木元最后一次去机场接当麻的时候,当麻的手臂绑了大大的三角巾,左手软绵无力的耷拉在里面,头发变得乱糟糟的,已经瘦的连穿制服都晃荡了。
木元看着这样的当麻,喉咙越发的酸涩,她把当麻的红色旅行箱接过去,看到箱子的拉链没有拉,改用一个夹子夹住。
这样一只手方便一点。当麻说。
木元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空了的手拉过当麻,轻轻的说,回家吧。
当麻的手伤的很重,是一条整整齐齐的切口,木元给她换药,拖着她的手久久不敢触碰。
当麻自己抽过绷带一圈一圈的往手腕上绕,说其实也没多疼了,别担心,你看姐一只手还不是照样这么灵活。
然后当麻就把绕好的绷带举给木元看,木元一看,乱七八糟的,于是又一圈一圈的拆了重新绕。
当麻盯着手背,说真的不疼了,有比大姐还厉害的医生给我治疗,然后身子一震,立马又做出一副紧张兮兮的脸抬头去看木元,说小实刚才的话不能告诉大姐啊!
结果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被满脸是泪的木元吓了一跳。
木元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一颗一颗的,全都砸到当麻的手背上了。
当麻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怯怯的叫了一声小实。
木元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还是不说话。
当麻抿了抿嘴角,低着头,半响才喃喃开口,说这样也好,这样我还能觉得和你们是一样的。然后抬起头当麻又笑起来,和小实一模一样哦~
木元吸了下鼻子,止住了眼泪,她定定的望进当麻的眼里,说当麻,这次还走吗?
当麻看着还带着泪光的木元的眼睛,笑的更开了,一下子把脸拱进木元的肩窝蹭啊蹭的,说不走了!姐这次就长留东京啦!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能好好保护小实了。说到后面的当麻声音变小了些许,停顿了半秒,又扳着手指数起来,说姐要去吃大叔家的味增饺子,十盘~不,二十盘!
仿佛曾经对着自己耍赖撒娇的当麻又回来了,木元难得的没有推开她,伸出手也将她环进怀抱里,笑着说了一声好。
在两人很小很小,还都是糯米团子的时候,总是木元爬到哪儿,当麻就滚到哪儿。后来大一点,当麻会骑马打仗,能叉着腰挡在木元身前了的时候,又换成木元懒懒洋洋的跟在当麻身后走。
木元时常会在支着手臂发呆的时候,怀念起那些形影不离的时日。然后在不着痕迹的叹息后,默数当麻离开的日子。
曾经以为会一成不变的岁月,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美好。
回到东京的当麻,依旧时常见不到人影。
木元郁郁寡欢,这样的心情却并没能持续多久。她突然被自家上司踢出了科搜研,然后又打包丢给了特别犯罪对策室。木元疲于应付她曾经毫不擅长的人际关系,心里积了许多怨气,又不懂得发泄,只好转成了种种任性使到了新上司的身上。
然后尝到了苦果。
从绑架犯的手里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木元才有了劫后余生的后怕。
她被一同送往医院,是绯山给她做的检查。身为最年长的姐姐,绯山担心的不得了,说了许多又问了许多,但木元至始至终都只是点头摇头,不出半个声。直到最后,绯山摸出手机准备给当麻打电话,木元才忽然伸出手,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不用了,不要告诉当麻。”木元望着绯山,定定地说。
绯山有些意外,收了手机,问她怎么了。
木元把一直弓着的背挺直了一些,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然后慢慢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最后竟然给绯山扬起了一个不算大却很难得的笑脸。
绑架事件之后的木元学乖了,至少在她的新boss眼里是这样认为的。木元不再任性叛逆,乖乖上班好好工作,努力的和人类交流,虽然睡不醒这一点依旧难以改掉,但也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刑[]警。
boss很满意,绯山更是放下了一颗心。从小就让人感到担忧的木元真实,过了那么久,到了27、8岁,终于长成了大人的样子。
木元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对于旁人的看法一概不理,好的也行坏的也罢,就算后来背着被贬职的名声调出了对策室,木元也毫无怨言。
她时常想起给当麻换药的那一天,当麻扑在她怀里说的话。明明比自己小,明明比自己瘦弱,却在那样的状况下还说着想保护自己的话。
真真不能再任性了啊。木元对自己说。
曾经暗暗许愿当麻能够平平安安从美国回来,后来又在心中默念能够回到如年少时的日子,但是上天似乎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木元的心声。木元觉得会对上天请愿的自己好笑极了,于是摒弃了这一可笑的行为,开始变本加厉的努力,想着这样或许就能追上当麻的脚步。
直到再次陷入危机时,木元的心中充满了扎扎实实的挫败感。
木元躺在地上,头上是被击打过后的创伤,腹部凉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流血。不远处的电脑上,显示着从手指上的脉搏传感器传送过去的数字。
生命被具现成一个一个冰冷的数字,木元盯着,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她想大概又要被绯山念叨了,或许还会惊动其他人。木元吐了口气,觉得莫名烦躁。
传输出去的摩斯码花光了木元最后一丝力气,生命被渐渐抽离的感觉并不好受,木元突然想到当麻,想到她在受到断手伤害的那一天,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经历着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木元最终被对策室的同伴给救出,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强撑了太久,被送入抢救室后木元就一直昏迷不醒。绯山给她做检查,并没有发现木元的脑袋有受过足矣昏迷不醒的创伤,于是稍微安了点心,每天给她换药擦身等着她恢复意识。
当麻偷偷来探病,背着所有人。她把旅行箱放到门边,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木元床边。
她轻轻叫了一声小实,没有反应,于是又伸手推了推她的脸,仍旧没有反应。当麻的嘴角垮下去,她带的海苔哈密瓜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吃了。
当麻叮叮咚咚的在一旁切好了哈密瓜,又撒了一把海苔,挤上厚厚的蛋黄酱,一勺子舀进嘴里,好吃的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呜~~人间美味!!”
当麻发出感叹,全然忘了一开始轻手轻脚的意义。
木元在这时发出一声嘤咛,眉头也皱了起来。当麻停下动作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半响又挖了一勺哈密瓜递到木元嘴边。
“吃吧,很好吃哦。”
当麻等了很久,木元却再没有反应,撇了撇嘴,当麻自己一口吃了哈密瓜,这次却没能发出赞叹。
“什么嘛,才吃一口就不好吃了,姐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又吃了几口,当麻觉得是真的吃不下去了,于是站起来左晃右晃的找杯子接水喝。
当麻坐在床边,捧着杯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木元看,过了一会儿又伸手去戳木元的脸。木元一直不醒,当麻就百般无聊的拿着马克笔在杯子上涂涂画画。直到感觉护士该来给木元换药了,当麻才起身拖着箱子走了。
当麻走到医院门口,看到濑文站在那里,她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我是来告诉你今天不用回未详也可以。濑文平着调子,面无表情的说。
当麻绕过他,说姐饿死了,要回去煮吃的!
未详停电了。濑文又说。
当麻拖着箱子走得更快了,说停电了就召唤南希出来,总之姐要回未详!
濑文的眉头紧锁起来,他在身后突然叫住了当麻,说既然担心,多留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当麻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他,说不行,你忘了志村桑了吗,一十一还没抓到之前,我不能把小实暴露出来。
像是戳到了濑文的痛处,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当麻头也不回的走了。
木元醒过来的时候,天刚朦朦亮,她透过晨曦一眼就看到了放置在床头的杯子。她撑起身子,拿过杯子捧在手里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バカ。”
透明的杯身上,是用马克笔画上的一只狗。那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小小的当麻画在自己书包上的一只狗。
木元这次伤了元气,很久都没能恢复过来。只能窝在家做着破译辨析这种不好体力的活儿。那支杯子被木元带回了家,安放在客厅随处可见的地方。
木元被boss安排了秘密任务,调查整理的工作只能自己来,拖着元气大伤的身子,木元没能整理一会儿就感到头昏眼花,站起身想为自己倒杯水,却被突然发软的脚一绊,画着涂鸦的杯子从手中脱落,一下子碎成了好几片。
木元愣愣的站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抖着手去捡那些碎片。杯身上的涂鸦已经支离破碎,木元的心也跟着毫无章法的慌乱起来。
几个星期之后,木元在家看到了当麻。
那时刚从外面回家的木元,一开门就看到一个人影窝在沙发与矮桌的空隙间。木元走过去,看到竟然是当麻。当麻身上裹着毛毯,手里也捧了一个杯子,热腾腾的水汽不断往上冒。
当麻仰着头,看到木元回来了,蹭的一下站起来就抱住了木元。
当麻抱着木元,脸埋进她的颈窝,说小实,姐想死你了!
还是那个调调,声音却哑哑的,木元回抱着她,说当麻,你是不是感冒了。
当麻退开了一步,点点头,说还是不抱了,免得传染给你。
木元把她滑落下去的毛毯重新裹在她的身上,然后探出手,发现当麻不仅脸颊红红的,额头也是热热的。
“病这么重,就不要跑出来了啊。”把毯子紧了紧,木元说。
当麻笑嘻嘻的,像猫一样的拱了拱木元,说我想见你嘛~
木元把她按到沙发上坐着,说你等等,我去拿点药给你。然后转身就要走。
当麻在后面叫住她,说小实,不用了。反正这病……
话音一下子中断,木元不解的转过身,当麻抿了抿唇,又恢复笑容,说反正这病过两天就好啦,姐才不要吃药!
木元面无表情,还是从医药箱里拿了药出来,看着当麻苦着一张脸把药吞下去了才放心。
木元坐在一旁看当麻吃药,口中碎碎念着大姐小实欺负人之类的话,恍然觉得已经很久没这样安安静静的看过她了。她把当麻的手拉过去,细的仿佛一折就断。
当麻的手指顺势在木元的手里敲打起了节奏,木元痒得不行,一把捉住她乱动的手。
当麻看了眼壁挂上的钟,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警局了。
木元点点头,送她到玄关。然后在看着当麻换鞋的时候,问当麻,这种忙碌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当麻的动作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她用一只手环过木元的脖子,把她紧紧的圈在怀里。
“很快了,很快就能结束了。”当麻靠近木元耳边说,“但是若是很久很久都不能结束,小实可不能忘了我噢~”
这是当麻最后说的话,木元还来不及弄明白,当麻就拖着箱子飞快的转身消失在楼道。
【和当麻在一起那么久,我知道她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玩笑话。】
【可是那一天我却没能读出她的意思,不管是作为亲人还是亲友,都很失格。】
【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我以为这句话从来不会属于我们。】
不管过了多长时日,当麻死讯传来的那一天,木元仍旧觉得缥缈恍惚的像是一场梦。
没有遗体,没有正式的死亡证明,有的只是一个带血的旅行箱。
——当麻的身份太特殊,恕警方不能将遗体交由给您。但请相信,警方一定会好好厚葬她。
——这也是出于对家属的安全考虑,请谅解。
官方的话说了太多,木元只记得这么两句。她突然痛恨起自己的警[]察身份,这个身份让她不能发泄不能迁怒,一个进入了FBI然后又调转到隐秘科室的人,身份怎么能公布于众呢?不能啊。
木元冷静的送走了警方的人,然后独自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她伸手处上带血的箱子。那个箱子已经很旧了,被当麻从东京带到美国,又从美国带回东京,磕磕绊绊的,连边都磨破了,却依旧舍不得换掉。
一根绳子从提手处穿过,另一头绑在一个夹子上,那是当麻自己弄得。木元按下夹子两头,箱子就啪的一声弹开了。
手机、对讲机、电脑、饺子挂件、写字板、蜂蜜、蛋黄酱,甚至连饺子店的打折卷也塞在里面。木元看着不禁牵着嘴角发笑,真是不嫌箱子大,什么都能往里塞。然后在箱子里层,置放证件的地方,木元摸出一张压得平平整整的照片。
照片上的是当麻和木元小时候,那时当麻还只有木元耳朵那么高,两个人背着书包,一个笑的嘻嘻哈哈,一个松着嘴角懒懒洋洋。
木元轻抚上照片,一个一个画面像是老照片一样走马观花的跳出来。
小小的当麻
撒娇的当麻
生气的当麻
一脸得意的当麻
在安检口和自己挥手道别的当麻
绑着三角巾瘦瘦的却依旧笑的很精神的当麻
喜欢把脸埋进自己肩窝蹭啊蹭的当麻
安慰自己不要哭的当麻
说要保护自己的当麻
一点一滴,冲击着木元的胸腔。最后情绪终于像是决堤般,木元在黑暗中嚎啕大哭起来。
木元把自己关在家,不吃不喝,连绯山叫门也不应。于是绯山索性守在家门口不走了。直到第三天,才终于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咔擦声。
木元终于肯从屋子里走出来,绯山看着她,眼睛是红肿的,身上却是消瘦了一圈。她心疼的抱住她,觉得以前还算有肉的肩膀现在都能把她硌的发疼了。
木元低下头,把下巴搁到绯山的肩上,轻轻的叫了一声绯山姐。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绯山听着,把她抱得更紧了。
同是身为警[]察且是当麻的亲属,木元见到了濑文焚流。那个被告知为凶手的当麻的拍档。
濑文在监狱里,脚上有镣铐,脸也被打的看不出了人样。他盘腿坐在地上,一身狼狈,腰却挺得比谁都要直。
支开了看守的人,木元走到他对面,也盘腿坐下去。
濑文青紫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木元一眼,又闭了下去。
“又是来审问的吗?”濑文坐的更直了,“来多少次回答都一样,那一枪是我开的,但是原因无可奉告。”
木元咬了咬嘴唇,又深深吸了口气,她从海魂包里摸出一张曾经和当麻一起拍的照片,“木元真实,我是当麻的姐姐。”
听到名字,濑文的眉头皱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看着她。
木元点了下下巴,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当麻过去的事,请你告诉我。
濑文看着她,眼神里有不解,但木元的目光始终充满诚意。
“当麻曾经和我提过你,说你是个可靠的烂好人,我相信她,所以我也相信你。”木元接着说,“所以,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当麻的事吗?即使很无聊也没关系,只要是她的。”
濑文久久的盯着木元,最终他的牙关紧了紧,还是开了口。
濑文的嘴角绷得直直的,说当麻纱绫这个饺子女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每天要吃几十盘饺子,浑身充满饺子臭的女人,常常弄掉钱包被人追着撵着到未详科讨债。出门爱坐出租车自己却不付钱,把她那个破箱子当宝贝一样带在身边,吃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恶心食物,煮的面也难吃死了。说什么我是烂好人,她自己才是蠢的无可救药,就算知道有危险,也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明明连本大爷的一根手指头都拧不过,根本就没一点可取的优点!
濑文一口气说完,看到对面的木元竟是浅浅的笑着,他顿了顿,突然叫了一声小实。
木元愣了一下,抿着唇眨了眨眼睛。
濑文轻笑了一声,说你就是当麻口中的小实吧?然后他望过去的眼神里竟然带了一丝羡慕。
“私情是大忌。这是当麻经常挂在嘴边的。”濑文自顾自的说起来。
私情是大忌,这句话当麻说过许多遍,有说给濑文听的,更多是说给她自己的。
在当麻第一次因左手能力失控的那晚,濑文把她拉回来,生气的说当麻任意妄为,滥用她的spec才造成现在的困境。
那时当麻蹲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左手发呆,过了好久才喃喃的开口,说我知道。但是任意妄为这种事,我只为小实做过,也只会为她做。然后当麻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濑文面前,把脸哄进,恶狠狠的吼,说所以死光头你会不会用成语?姐现在只是迫不得已,姐有分寸,姐不会像你这个白痴一样只会向前冲!
两个人以标准的争执斗殴结局结束谈话,濑文的劝说没能成功,但当麻口中的小实却落在了濑文脑中。
“你知道当麻左手的伤吗?”濑文突然问木元,眼睛也直直的看着她。
木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知道她左手受过很严重的伤,但是为什么会受伤,我不知道。然后木元低下头,咬着自己的唇,说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关于她的事,我以为当麻不想说,我就不去过问是好的。我以为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会一辈子在一起,但我没想到当麻的一辈子那么短,太短了,现在的我只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一些她的事。我真恨我自己。
木元说着说着眼泪就抑制不住的往下掉,她用手背去擦,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这时看守的人回来了,示意她时间到了。
濑文看着眼前的木元,喉头动了动,最终放软了语气。
“为了守护她珍视的人,当麻有她自己的理由,不告诉你是为了不把你卷进危险里。”
木元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拍了拍裤腿,突然问,“当麻还活着吗。”
很奇怪的问话,但濑文的回答更奇怪,他说活着,我相信她还活着,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只要我们还记得她,她就还活着。”
狱警催促起来,木元站了一会儿,然后朝着濑文弯了弯腰,转身离开了。
没有遗体,甚至连骨灰也没有,木元还是执意的在面朝大海的地方给当麻设了一座墓碑,里面埋的是她形影不离的红色旅行箱。
木元站在墓碑前,舀了一瓢水浇上去,看着弯弯曲曲的水流沿着碑沿一直流淌到当麻的照片上。那是一张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没有瞪大眼睛或者撑大鼻孔的照片嵌在墓碑里,不过扯着嘴角邪邪笑的样子,仍旧有些古怪。
“什么嘛,都走了也不能正经一点。”
木元伸手抚上当麻的照片,牵起嘴角笑着说。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输到大脑,木元不经打了个寒颤。她反复摩擦着,直到自己的指尖都被侵染上一股凉意。
木元知道,当麻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张罗当麻后事的时候,boss给木元放了两个月的假,假期很长,说是擅自把她未来一年的假都给预支掉了。木元点点头,很是感激。
绯山担心木元,却困于自己的工作不能天天去看她,于是只好每天一通电话的拨过去,确认木元还是好好的。
有一天木元在电话里,说当麻的后事已经办妥了,自己想出去走走,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只道是让绯山不要担心。绯山当然是担心的,但当她站在被木元收走一半衣服而显得空空荡荡的衣柜前时,也只能无奈的叹气。
原来木元真实和当麻纱绫一样,都是差不多的任性妄为。
木元离开了很久,走了很多地方,回到东京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
绯山去看她,看到木元坐在桌子前,一笔一画的写着什么,她走过去,看到木元写的是中国汉字。
绯山姐。木元突然收了笔,小声的叫她。
绯山应了一声,然后看到木元拿起她刚才写的东西,一遍一遍的看,然后说绯山姐,我看到邻国有几句话,很美,我想念给当麻听。可是现在她不在了,我不知道我念给她她还能不能听到,所以我只好写下来,然后烧给她。
木元顿了顿,又抬头去看绯山,说你想听听吗?
绯山点点头,木元就坐的端端正正的,然后一字一句的念给她听。
青莲花 绽天边 远道芳草思绵绵
黯了音容难抛相思 因缘有无间
羡只羡 梁上燕 若是天也遂人愿
但愿来生年年岁岁能相见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