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写的信,不温不火,不蔓不枝,彬彬有礼。
她给他写的书,甜甜蜜蜜,岁月静好,不过梦境。
苏雪林这个名字许多人不识,可是把他和鲁迅串联于一起或许能唤起你一些记忆。“玷辱士林之衣冠败类,廿回史文学传所无之奸恶小人。”这句苏雪林骂鲁迅的句子你也许会听过,所用之言无尽批判,刻薄,不留丝毫情面。要知道鲁迅何许人也,嘴炮祖师爷啊,“远看一条狗,走进一看,是郭沫若先生。”这句是真的毒舌本人了,而当时鲁迅逝世后苏女士竟然在各大平台上发表对鲁迅的无尽敌意,可是两人的交恶之源估计连鲁迅都莫名其妙的,两人第一次见面是源于一顿饭局,饭后鲁迅曾记道过:午得小峰柬招饮于悦宾楼同席茅生,钦文,苏梅,达夫,映霞,玉堂及夫人并女及侄。其中的苏梅也就是苏雪林本人了,从鲁迅所写日记来看,不过只是一场普通的饭局,可到了我们苏女士眼中,鲁迅在这次饭局中对她昂头天外,不屑理睬。这也是后话,要知道鲁迅生前苏雪林可是谦称自己为“学生”,称:“鲁迅是中国最早,最成功的乡土文艺家,能与世界名著分庭抗礼。”可鲁迅逝世后,苏女士开始各种吐槽起我们一代大师,说来也怪,有两个人一个是鲁迅生前各种骂鲁迅等鲁迅逝世后却再无片言只语,这个人就是郭沫若,而另一个呢是鲁迅生前推崇他可等鲁迅身后开始各种谩骂,这个人呢就是苏雪林。之中原因不得而知,可是就苏雪林这样敏感的性子,这样的女子,感情之路注定艰辛。
张宝龄,这个苏雪林嫌弃了一生的男人,一个典型的理科生,最经典的段子莫过于中秋佳节,苏雪林和张宝龄一起手挽手赏月,月下佳人,苏雪林十分有情致的指着月亮说道:“你看,好远的月亮呐。”这可是一道送分题啊,这个时候稍微矫情矫情那可是诗情画意啊,而我们的二愣子先生却来了一句:“再圆也没有我用圆规画的圆圆……”这个时候估计苏雪林心中早就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了吧,好好的送分题活活答成了送命题,还能再没有情调一点吗!
对苏雪林来说,张宝龄的身份是丈夫,也只限于丈夫这个身份,两人也从未走进过彼此的内心,理科生似石头一样木讷的心岂是感性女子火一般的热情就能感化的呢?无非是愈烤愈坚硬罢了,生活上的无趣开始被她用甜蜜的写下,《绿天》的扉页写道:“给建中,我们的结婚纪念。”文中的丈夫体贴而多情,《鸽儿的通信》中,丈夫是柔情缱倦的,是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深情,而生活中的张宝龄有事赴北京月余,无一字相传之。苏雪林何尝不知丈夫的性情,恋爱的时候,苏雪林写给张宝龄的信是:你到此之后,我可以陪你畅畅快快的游玩。我们的大好韶华已经失去,人生贵乎及时行乐,“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请以《金缕衣》曲为君诵。可是等来的回信却是:不懂法语,不喜欢旅行,看不起徒有虚名的博士头衔,故此不赴。这样看来也就不奇怪苏雪林很多年之后再看《绿天》尴尬了,莫须有的浪漫并未让人有一丝甜蜜,更多的怕是无尽的唏嘘。
没有了爱情,苏雪林的生活重心开始转移到了屈赋之上,从东汉的楚辞研究大家到当代的陆侃如,闻一多等人,她都细细研读,失败的婚姻令苏雪林绝望,战乱的年代,两夫妇的交集越来越少,信件成了两人唯一的沟通方式,直到那一天,苏雪林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说,张宝龄已于2月份逝世于北京。结婚长达36年,在一起的时间4年还不到……
往事开始一幕幕映入心间,信上的文字开始一个个发烫,心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角缝过,一阵阵的酥痒和疼痛开始折磨着她的心,她开始想起自己家中遭到变故,一封封的从异国传来的书信,一句句看起刻板却又安慰的话语,他为她学她的家乡话,她替她在母亲面前端茶递水,侍奉于前。她为丈夫始终未孕育一子,而丈夫对她的要求不过三从四德,传宗接代。苏雪林面对这一失败的婚姻也曾说过:把爱情升华为文学创作及学术研究的原动力,倒也是意外的收获。我想我今日在文学和学术界薄有成就,正要感谢这不幸的婚姻。是的,这段婚姻,从开始就注定不幸。
很久之后,苏雪林和张家联系上,侄子告诉她这样一件事,张宝龄在北京病重之时有一位侄媳妇给他织毛衣,线不够的时候打算拿颜色一样的围巾拆了织毛衣,张宝龄见状连忙阻止:“这是你们二嫂的东西,我要留作纪念,毛线不够可以去买。”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留下了眼泪而后又说道:“我过去对你们二嫂实在是太过分了,现在追悔莫及。”
说完这句话没几天,张宝龄与世长辞……苏雪林读罢痛哭。
102岁的苏雪林提出自己的愿望:我想回家。几番秋雨,溪水长了几蒿;早凋的梧楸,飞尽了翠叶;黄金色的晓霞,从杈枒树隙里,深入溪中;青丝熬成了才发,到了海宁学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笑的像少女:这儿是我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