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林的干妈本来是不用死,但她是被人卖了的,收了的钱怎么可能退出来,所以她不得不死。
阿林原来不叫阿林,叫阿龙。他从小就体弱多病。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缺木,得改名,阿龙奶奶说那就叫阿森,“森”字好,一下就有三个木。但算命先生说三个木孩子扛不住,所以阿龙就叫了阿林。
光改名字可不行,还得找个干妈。算命先生看了一圈,觉得村口的老槐树不错,枝繁叶茂,生命力旺盛。
阿林在槐树下磕了三个头,祭上酒水果盘,放了鞭炮,于是那棵估计有两三百年的老树就成为了阿林的干妈。
从那以后每逢过年阿林都会到老树下祭拜,给老树系上红绸带,祈求健康平安。
2
随着城市的建设和扩大,老杨村迎来了新的发展,一条宽阔的道路要从村里经过,阿林的干妈恰好站在了这条路的正中间,这就成了一个难题。
要么砍掉这棵大树,要么就改道。建筑队合计了一下,砍掉这棵树比重新做道路设计,改道施工要简单得多,决定找个日子,把这大槐树给砍了。
要砍树的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似乎蠢蠢欲动起来。
修这条路,不少土地被征用,有的人家分到了不少钱,有的人家可惜土地位置不好,一分钱没捞到。于是,老槐树成为了所有人眼红的对象,捞到过钱的人想再捞一笔,没捞到钱的想在这上面找点平衡。
阿林妈可是聪明人,见人就说:“那棵树可是我家阿林的干妈,这么多年我们光水果红布就用了不少钱。这还是小事,关键是我家阿林没了这干妈,健康要受影响的。这树啊,得有我家阿林一份。”
阿林妈的话,似乎提醒了不少人。更多的孩子命里开始缺木了,老槐树一夜之间多了好几个干儿子、干女儿。贡品摆了整地。
老狗是个光棍,没儿没女,没办法,只能他亲自上阵,在树下咣咣磕头,然后大叫了三声干爹。
“老狗,你活了五十多年,怎么一下子就命里缺木了。而且别人都叫干妈,就你叫干爹,这树要是能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了。”一群人哈哈大笑说到。
“怎么地,就允许你们的孩子拜,就不许我拜了?我命里不缺木,家里缺木。过了今年我要建新房,正缺木料呢。”老狗没好气地说,“这树说自己是男是女了?我看他长得这么高大,就是男的。我叫干爹正好。”
凤姨家占了好位置,她家院墙外面就是老槐树。她每天就坐到老槐树下,和路过的人唠嗑。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说:这棵树哎,可是我家祖上栽下的了。想当年老祖先就想着栽棵树给子孙乘凉,这一年年过去,这树是越长越大了。你看,那树枝都伸院里去了,现在大夏天在院里都可凉快呢。”
“你家不是你爷爷那辈躲鬼子才搬过来的吗?”有人说。
凤姨支支吾吾,脑瓜一转,说:“瞎说,老祖先就一直生活在这儿,我爷爷的爷爷搬出去了,到我爷爷这辈又给搬回来了。要说还是扎根的地方住着舒服啊。”
砍树的日子终于到了。村里的人都涌到村口来“看热闹”。
阿林妈整个人坐在树下,嚎啕大哭,嘴里哇啦哇啦说着一堆话,像哭丧一样。隐隐约约听得清是在说,阿林命苦,认了个干妈改命却要被人搅乱,以后人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不会放过那些砍树的人。
其他认了干妈的人就围在阿林妈身边,像在给她壮胆示威。
老狗戴着草帽,裤腿一高一低,手里拿着锄头挡在挖掘机面前。大喊到:“这树是我干爹,谁都不能动,我还指着这树保佑我发财建新房呢。”
凤姨倒是很淡定,搬了个椅子坐在那,翘着二郎腿,戴着老花镜,一边织毛衣,一边说:“这树啊,我家种的,不是不让你们砍,但要好好商量怎么砍嘛。”
村长也没办法了,这伙人好说歹说都不肯让开。只好把双方叫到村委会去协商。
协商结果是老槐树和那块地的赔偿款大家分,老槐树嘛,被许给那些人拉回去打家具用。
3
4月的老杨村阴雨连绵,一下就是将近一整个月。砍树的事也拖了快一个月。这雨仍然不见停。
“阿林妈,不好了,不好了。”凤姨才跨进阿林家的院子就大喊起来了。
阿林妈从厨房走出来,没好气地说:“你要死啊,一进门就说不吉利的话。有什么事慢慢说。”
“县里下文件啦。”凤姨喘了两口气说,“县里下来个保护古树的文件,要各村收集上报古树名录,县里要挂牌单独保护。”
这话一出可让阿林妈吃了一惊:“那咱们的钱不就泡汤啦?”
“可不嘛,还有你家打家具和我家做窗户的料子也没啦。”
“那可不行,我家阿林年底等着家具结婚呢。”阿林妈说,“这消息靠谱吗?”
“能不真?村干部们正为这事开会呢。听说要重新规划道路呢。”
阿林妈想了想,抄起雨伞就往外跑:“这到嘴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咱们找村长去。”
村干部和阿林妈、凤姨的会一直从中午开到了晚上。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冒雨把树给砍了,上报的时候就说这树在一个月前就砍倒了,那时文件还没出来呢。
第二天,天空还飘着小雨,天边刚泛白的时候。老杨村口就聚集了很多人。在所有人的吆喝和瞩目中,老槐树轰然倒下。所有人一拥而上,拿着斧头和锯子,把树肢解,兴高采烈地拖着回家了。
雨约下越大,天空中电闪雷鸣,雨水冲刷着大地,卷走了泥土里的树叶和木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