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年

家乡的年都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可心儿确是一年中最暖的时候。在多年以后的回望中,那份暖漫头透生命的苍凉,使得所有沧桑,都充满了温情。

记忆中最冷的那个新年,还是在儿时的乡下。那个早晨大雪封门,红红的对联,绽放在一片洁白中,那个夜里雪花飞扬,红红的灯笼摇曳在北风里。那一整天,屋里铁炉中的火都在快乐地舞蹈,把人们脸上的笑容染得灿烂无比,灶台上的大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热热的火炕上,慵懒的猫,半眯着眼睛,看着墙上年画出神。雪花拥挤在窗玻璃上,堆积着一份渴望。

我们的脚步在风雪中追逐着大秧歌的鼓点,通红的脸蛋像喇叭声一样欢快,但我们裹挟着一身风雪冲回家里,便会被巨大的温暖拥抱,如今追朔那些岁月,就像陷入往事的怀里,身心俱暖。

父亲的那壶酒是暖的,仿佛重进了一年的辛劳,也融进了所有的日光月光,便在父亲的脸上开出了幸福的花朵。父亲醉了春夏秋冬,我们醉在父亲的眼睛里,母亲的笑容是暖的,像屋中不灭的炉火,于是清贫的岁月便有了无尽的希望,姐姐们头发上的红绫子是暖的,飘摇这无尽的憧憬,在眼中充满喜悦。

亲人们都在新的年,便是心头散不去的温馨,不管多少时光流逝,都会荡漾着感动,埋藏着所有的冬季。

花狗摇动着风雪的尾巴是暖的,那是幸福的追逐,脚步盛开着满院的梅花,白猪陶醉的鼾声是暖的,鼻息扰动着雪花,将梦弥漫整个冬天。鸡鸭鹅的羽衣是暖的,新年就裹在他们的翅膀下,他们焐热这个团圆的日子。麻雀的身影是暖的,他们是开在雪枝上的灵动花朵,在北风中,在大雪里,倏然来去。

远近起伏的鞭炮声是暖,长长短短的落在心底,温柔的湖面。于是涟漪如花,夜空绽放的烟花是暖的,每一张仰望的脸都在变幻着惊喜,除夕的夜是暖的,我们守岁,守望着成长,也守着亲人们的每一张年轻的脸,甚至这一天的风雪都是暖的,是他们孕育着那个矮檐下,所有的尘梦。

就在一年一年这样温暖的轮回里,便走过了太多的眷念。母亲的容颜老了,笑容依然年轻,岁月老了,思念依然年轻,心里依然暖暖的,在新的一年,与回忆重逢,也与未来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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