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廷伴在皇帝身侧,徐徐走过东暖阁迂长的琉璃回廊,两侧挂满各式精巧鸟笼,鸣声不绝于耳。层层叠叠的瓯里,锦簇繁花开得姹紫嫣红。阁内夹壁中设有炭格,若不是琉璃窗外雪若鹅毛,恍若身处春日。
阁梁上悬下一个朱漆描金鸟笼,竹丝织成,只比蝈蝈笼略大。里头一双鸟儿只有寸许大小,羽色艳丽,背部蓝绿交织,乍一看竟似一幅画。
皇帝爱鸟,一时间爱不释手。冯廷伴驾已近半辈,虽瞧过许多珍宝,可如此巧物还是头回见到,不住啧啧称奇,“这般稀罕玩物,也只有轩王能寻到。”
皇帝满意地叹一口气,嘴上却佯装数落道,“若是让那帮迂腐老臣知晓,定是要上奏参三弟玩物丧志了。”
冯廷奉了茶缓缓一笑,“轩王殿下替陛下寻得如此珍物,可见其心意。”
皇帝笑而不语,端起瓷盏浅饮着。蓦地,忽觉心中似利刃划过,骤然一痛。端着盏的手一抖,半杯茶水便倾倒在衣袍上。
“陛下!”冯廷见皇帝面色惨白,急忙掏出绢帕替他拭下袍上茶叶。皇帝抚在胸前的手探入衣襟,颤然摸索出那瓷瓶。药丸入口,苦涩化去了心口利痛,却带不走滞塞的闷郁,心下隐隐生出莫名的不详之感。
“陛下!”一名宫娥自阁外小跑进来,发上竟覆满白雪,前襟已然透湿。
冯廷抚上皇帝背脊轻轻顺着,忽闻喧声,满目不悦,“何事喧嚣?”
“禀陛下,奴是陈昭仪宫里的婢女,今日娘娘食了皇后娘娘送的酥饼,便腹痛不止……”不知是因为冷寒还是惊惧,宫娥唇齿间不住打颤,“娘娘小产了,还请陛下做主!”
冯廷只觉抚上的后背蓦然一震。那金丝笼中鸟鸣不绝于耳,方才听闻妙不可言,此刻却觉躁郁不已。皇帝将手中茶盏猛然扔向笼子,那滚烫茶水泼上本就娇弱的鸟身,只抽搐了几下便再不动弹。
瓷盏发出清脆裂响,震得地上宫娥颤抖不已。
皇帝看着面前惊惧的人,神色骤冷,“寡人自会查清此事,若你今日有半句虚言,定不饶恕。”
宫娥沉声应下,踉跄着退出暖阁。
“冯廷,去查。”皇帝抚胸喘息,因气促而涨红的脸颊青筋暴起。冯廷顾不得回礼,忙伸出掌心复抵在他后背推揉着。
皇帝淡淡看他,露出苦楚笑容,脸色泛出青灰,一时间老态尽显。喘息了半晌,对他拂了拂袖,“去清音殿。”
冯廷立在身后,细细理上那斑白两鬓,忽觉眼前的皇帝真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