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围城》——讲道理的人与不讲道理的生活

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她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来吃晚饭,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围城》以上面这段话戛然而止。方鸿渐与孙柔嘉的婚姻如何延伸,想起来就令人发累。

关于围城的解释耳熟能详,外边的人眼馋,里边人欲出不能。方鸿渐长得不赖,留学归国,本是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的好对象,但苏文纨不这么想,她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予”,所以,方鸿渐跟着鲍小姐走了。苏小姐只能自怨自艾。

方喜欢唐晓芙,似乎能够发生真正的爱情,但苏文纨不干,她能够瓦解这份朦胧的爱意。所以,方鸿渐糊涂地与孙柔嘉步入婚姻,却正是走入了一座围城。

他们的婚姻,貌合神离,吵得不可分交,如文首的引用,反复发作。

知识分子,该干架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吵啊,闹啊,把锅碗瓢盆全打翻,胸腔的气都逼出来,混乱之后,幻想重铸合理的秩序。但这总是一种被动极了的办法。

人是讲道理的,但生活本身是不讲道理的。

前阵子西安奔驰店维权的女车主,她必须要放下精英的姿态,大刺刺盘腿坐在车顶,顶着围观的人群,大喊出我是一个研究生,但这个事让我遭遇到奇耻大辱之后,才能刺痛大众的神经,才能获得本应拥有的合法权利,但仍然付出曝光之后的代价,一度想自杀。

你会发现一个事实,岁月静好与安然自乐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只能片刻存在。

同理,婚姻也类似。结婚的时候,带着罗曼蒂克,全是美好的想象,进去之后发现,经济、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庭关系、子女教育,处处都是不如意的导火索,这时候,什么教育啊,涵养啊全无用处。

旁人看来,是神仙眷侣,郎才女貌,生活中的滋味,却只有自己清楚。

人若务实起来,就知道心理期待的全是井然有序的理想,然真正的生活,总是充满横杀出来的程咬金。

程咬金倒还好,还可能有夜叉,有生死病痛和支离破碎。才子佳人正是郁郁不得志之人的一番寄托。

苦日子是很好过的,幸福的日子才难过。因为,苦日子里,拥有的选择并不多,你是被环境挟裹着,向前推行,如同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而幸福的日子,需要更多的付出与选择,当你决定某个选项,就需要承担由它带来的幸福或者不幸。

当然,这么一大片看似悲观的论述过后,你问爱情值得向往吗,值得追逐吗,我的回答是:值得。

因为,不讲道理的生活背后,仍然需要讲道理的人,哪怕这些人需要付出额外的奋斗与失败。

甚至,为了瞬间的美好,忍受大片的苦痛,也是值得的,因为,正是这样的力量,才能使人前进,才是追求幸福的方向。所以,鲁迅先生为夏瑜的坟头加了花圈,搏鲨归来的老人梦见了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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