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黑白善恶成败(下)
这一次,帝王要带领麾下将军们共赴前线,击退强敌。
倒也不算敌人……帝王这么想。
他隐约记起这场圣杯战争的缘由——圣杯回应了这片大地上勤劳人民对和平与美好生活的祈愿,同时回应了该文化圈内无数英灵对后人的期待。于是,它降临在西安的灵脉之上。它并未将外来魔术师拒之门外,而只是派出Ruler保护普通人的安全,并驱逐那些企图扭曲这场圣杯战争的魔术师。
因此才选择那些压根没多大魔术抱负的小屁孩参战?想到这里,一身甲胄的帝王拿上自己的剑,带着不悦大步走向已化为废墟的大殿。
据Ruler所述,原本他应当附于子酉之身,无奈那慵懒好色且满口粗鄙之语的大胖子实在有违自己人设,因此才有了Ruler Master,只是两人的主从地位有些颠倒。
帝王摇摇头,心想自己的“御主”也没好到哪儿去。虽说无论召唤出自己的是谁,他都只会将其当做手下使唤,但那小子连杂兵都算不上,将年轻时的自己唤了来。他只在最后一夜用出了九成力量。若不是成吉思汗先前已被三骑从者消耗,只怕自己在圣杯周边布设的结界要被打破。
鲨就坐在这片废墟一角的石块上发呆,面无表情,内心的悲愤却肆意滋长。自以为这些“年”他的本事增长不少,多少能弥补魔术回路少这一缺陷,却在不限魔力的战斗中落个下风,这不就表示他这么久的努力白费了么?!好不容易建立的自信也崩塌个干净。如此分神,以至于秦皇走到眼前时,他仍直勾勾地盯着无限远的前方,动也不动。
秦皇理所应当地等待鲨赞叹一番自己这披甲英姿,结果那小伙子丢了魂似的,他便踢踢鲨的腿:“你也太无礼了!”
鲨这才反应过来,惊得从石块上蹦起,重心不稳向后倒去,欲平稳身子,结果被石块绊倒,又栽了回去。
秦皇背过身去扫视那片狼藉,冷声道:“你俩可真能闹腾,好好的宫殿弄成这样,结果你还没打赢,丢人!”
鲨再也忍不住,“噌”地站起大声宣泄:“我就是没用,再说根本没人教我用魔术!我就不该幻想干大事!行了,我要做个普通人,没车没房没对象也没关系!”说罢欲夺路而逃,却没看清路,左肩结结实实撞秦皇一下。
秦皇一改往日的暴脾气,只淡淡说出二字:“站住。”
那声音不大,也没带什么怒火,可鲨说什么也迈不动腿了。
“你看,你根本不想走。”秦皇嘲讽道。
鲨蹲下身,摘下眼镜使劲擦把眼泪,带着哭腔道:“因为我怂!”
“不,你不甘,你心虚,你自卑,因此当现实否定你的能力时,你不知所措。终日内心彷徨担惊受怕,既小心翼翼试探现实是否如自己所忧,又期待当自己真的面对危险时,能够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然后我发现……我……既没能力,又没潜力。”
“恭喜你看清事实。”
“是吧,就是这样的吧?所以我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我会作为观众去看接下来的战斗,或者去我的住处等待回到现实——如果你们都觉得围观战斗却没本事参与这事很丢脸。”
“你怎么还这般?看清事实才是前进的第一步,难道你以为自大才是动力?”
“可是我……看清事实后,连一点点自信都没有了,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原本还可以盲目乐观地向前走……”
秦皇懒得多废话,最后留下一句:“朕命令你出战!”说罢,转身,大步离去。甲片摩擦与撞击声在这一片死寂的废墟清晰响亮。
鲨听着那声音渐渐弱下,忽然向后一倒,四仰八叉,也不顾形象,头一歪眼一闭,想对现实装死。万一睁眼时一切就能结束了呢?他要回到他租住的小公寓,继续默默无闻地在纸上胡扯。
他的脑海逐渐被一幅画面占据。那是一位年轻的王,一袭黑衣,伫立高台,远眺东方。朝霞铺满东边的天,红日刚从远方山峦间冒出一点,这光亮就让不久前灰蒙蒙的天变得完全不同了。王的手按住剑柄,随时要斩落朝阳似的。他则站在王的身后哆嗦——尽管加了件衣服,这时候还是太冷。
他可以想象出王的神情、王的目光。王要尽吞山东诸国,而且这回带他一起。他因此兴奋得连续几天没有睡好。只是兴奋,而没有面对混乱的恐惧。
是因为有机会跟着未来的秦始皇打天下吗?
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因为他是跟着王去按灭六国的剧本演一出戏,他是借着这剧本满足自己对混沌的渴望。他没有认真对待这个机会。
王虽然三天两头打击他吓唬他,但确实在帮助他变强。可不上进的他,学到的并不多。
结果就是,当未来不再按剧本发展,连一叠超大黑色垃圾袋都能让他束手无策。
他想明白了,目前他还不能算是能力上的失败者……而首先败在了精神啊!
鲨不再装死,坐起身子,嘤嘤哭泣。
约半天,夜狼赶回秦北境外草原的蒙古军队大营。天色已晚,成吉思汗正在帐中与手下商讨战术。夜狼一掀门帘,油灯上火焰摇摆,几人的脸便忽明忽暗。
就像老父亲从游玩一天回家的女儿脸上读出她玩得如何那样,成吉思汗眯眼看看夜狼,笑道:“看起来你又戏弄了那小伙。也得给人家留留面子。”
夜狼一蹦一跳来到地图前,转头问成吉思汗:“讨论什么?怎么打仗?带我一个!”
“小女孩子别玩这个,”成吉思汗摆摆手,“你赶紧去吃饭,然后揣两袋子酒,牵上你的马,出去看星星。”
夜狼眼珠子一转,连声答应,又蹦跳着出了帐。
成吉思汗果然在晚些时候策马而来,在星光下接过夜狼丢来的酒,坐到她对面不远处,直入正题:“别装得高高兴兴,还当本汗看不出?跟本汗说说,你有什么心事啊?”
夜狼“咕咕咕”灌下几口酒,擦一把嘴:“我能有什么事?”
“就像一位战功赫赫却没得到应有封赏的将军。”成吉思汗笑道。他生前向来在乎手下微妙的情绪变化,夜狼就算将情绪藏在假笑之后也藏不住。
“为何这样说?”
“本汗猜猜……你是看到那小伙子没付出什么就能有如此结果,却又不珍惜这一结果,到头来还是弱得很,配不上那口鼎?”
这话似乎说中,夜狼喝起酒来,不吭声。
成吉思汗继续说:“所以你很想好好捉弄捉弄他,看他出丑,放声嘲讽。可就是不解气。”
“如果Rider的御主是个像样的魔术师就好了,哪怕是鲨那个可恶的叔叔,顶多难对付点,但那样我就算输,最起码心里舒坦。我真看不惯他躺赢!而且嬴政凭什么操那份心,他哪来的耐心培养一个垃圾?!”
“他啊……你也知道他很要面子,他倒不是真的多么在乎那小伙子,而是小伙作为他名义上的御主已成定局,他觉得小伙太弱,跟他站在一起,有损他形象;你再想想,他将我看作能与他等同的对手,你比那小伙强上许多,所以他照着你的水平去要求小伙。”成吉思汗说罢,放声大笑。他总觉得秦皇的攀比心太强,无论哪项都要争先。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御主若是鲨的话真够憋屈,他也会好好锻炼鲨的。
夜狼听出成吉思汗顺带夸了她一把,心里美滋滋,暂且将对鲨的不满丢到一旁,开始说正事:“大汗,接下来那仗怎么打?要不我去领一路兵吧,不然再让我见到鲨的话我一定要锤得他叫我‘爸爸’,多丢秦皇的面子!”
“兵不必领,你只管尽情地锤他去吧!我与嬴政约好,一人十万兵马,两日后决战。今天我跟众将安排,是要将多余的兵马支开,以防打扰;嬴政也会这么做。”
“可他有圣杯啊,他可以从圣杯里调集魔力,连发宝具的话我们用脸接?”
“正是靠圣杯的力量,我们可将军队的力量与魔力调整到一个水平,在这种情况下分出胜负。不过,嬴政希望你跟鲨离开我们的战场,不让鲨浪费魔力。这对你而言可是好消息。”
见成吉思汗举起酒袋,夜狼也只好举袋相碰,不过她没喝酒:“我宁愿什么都不做,找块高地看你们打仗。”
成吉思汗还在仰着脖子喝酒,抬起左手摆摆。
夜狼欲使激将法:“大汗怕输吗?”
成吉思汗咽了酒,一拍大腿,向前倾身:“哈,你当本汗跟嬴政一样死要面子?况且你以为,‘输赢’对本汗是那样重要?”
“是吧……正因为大汗赢下一场又一场战争,才会有蒙古帝国。”
“的确,战斗前要带着必胜的信心,但并非轻敌,也并非将‘胜利’当作石头压在心头。就像雄鹰站在悬崖,带着对长生天的渴望,尽力振翅便能翱翔。”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你们打仗?”
“你这孩子,怎么总想着打仗?”
“我就是想看看嘛,我都没机会经历战争,这次挺难得的。”
“本汗生前以征伐为乐,杀戮无数,欲将天下收入囊中,直至今日也有此愿望,只怕是无法改变。本汗也欣赏你的血性,在和平时代仍如黑暗中潜行的狼,”成吉思汗长叹一口气,嘱咐夜狼,“但希望生在这个时代的你永远不要憧憬战争,勿让内心半梦半醒的猛兽沾了人类的血。用你的剑去守护现世的和平,而非毁灭它。”
夜狼再度沉默,成吉思汗不知她在失落还是思考,只能从前阵子的事件中判断出她一直对人类抱有极度善意与极端敌意交织的复杂情感,徘徊不定,需要更有阅历的人给出建议。不过他不在乎她最终选择怎样的道路。如何选择,都是她自己的事了。于是,他骑上马背,跟她打声招呼,往营地飞驰而去——那里有他的呼兰妃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