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经由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生完孩子之后第三个月的某一天夜里,我从难得的沉睡中蓦然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宝宝发出还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我不禁愣了神——那么,我是当妈妈了?
所以这是在手忙脚乱的度过前两个月之后,才开始渐渐体味的。
而当初“用尽全身力气娩出一个孩子”的生产过程,还记得多少?
发动在黎明破晓前
进入孕后期,几乎每一天都在盼着孩子的出生,与其说迫不及待地想与宝宝见面,不如说是疼痛难忍。耻骨疼。差不多从37周开始,我的耻骨就疼痛加剧,凡是涉及到胯骨用力的动作,都异常疼痛。走路的时候还好,躺着时几乎不能独立完成翻身、下床等动作,翻身时需要身体的力量去支撑,下床时需要两腿分开,一条腿先下,另一条腿后下,牵扯到耻骨的痛,受罪的很。
终于,我的宝宝在预产期前一天凌晨发动,预产期当天足月出生。
那日凌晨4点,熟睡中的我忽然被下体的一阵不适惊醒,感觉到忽然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搞得湿漉漉,我笨重地起身,发现内裤上已经有了一片血渍,我当即意识到这是所谓的“见红”了。之前储备的知识告诉我,如果见红但没有阵痛,可以不着急去医院,这只是发动的先兆,离真要发动可能还得一两天的时间。于是我很淡定,收拾了一下继续上床睡觉。过了没多久,又感觉有一股液体流出,我意识到可能是传说中的“破水”了。见红不着急去医院,但羊水破了就要尽快去了,以免引起胎儿在宫内缺氧窒息。我再次下床、开灯、去叫醒爸妈,淡定地告诉爸爸说我可能要生了。爸爸看起来比我紧张,他赶紧叫醒我弟弟,说你姐姐快生了……于是凌晨5点左右,妈妈和弟弟载我去了医院。
对的,此时老公还在几百公里之外,并不在身边。
急忙慌去到了医院,叫醒睡眼惺忪的值班医生,爬上妇科检查床,医生检查后说是羊水破了(后来找熟识的主任医师再次检查,确认并不是羊水破),于是要求住院、打催产针进行催产。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太多感觉,甚至连强烈的阵痛都还没来。加上当时婆婆家的人还没来,老公也刚收到我发的讯息往家里赶,少说也得四个小时才能赶到,我不想就此被推进待产室孤零零地熬过整个产程。于是我问医生能否再等一等,不要催产针,要顺其自然地发动。医生同意了,我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待产室。
幸好坚持己见走出了待产室。
无止境的宫缩阵痛
上午,一大家子人陆续来到医院探望马上“上战场”的我。婆婆带着待产包来了,大姐来了,二姐来了,嫂嫂带着两个小儿也来了,姐夫来了,小外甥也来了,老公……也回来了。忽然觉得坚持己见走出待产室是多么明智的选择,不然我一个人蓦然地被推进待产室,毫无准备,没有接受任何安慰,该是多么恐惧的一件事。
当天白天一整天肚子都没有特别痛,只有不规律的一阵阵宫缩,频率低、强度也低,离真正生产还有一段时间。下午大姐伺候我在病房里洗了个澡,换了舒服的衣服,吃的饱饱的,老公陪我一圈圈散步。到了夜里,疼痛的强度加大了,频率也高了,我在老公的怀抱里努力入睡,想保持好的体力,但被愈加频繁和高强度的疼痛折磨,几乎没有睡着。隔壁病床的女孩才20岁出头,白天也是早早被护士推进待产室,结果一整个白天都没有生出来,到晚上又被放出来了(好搞笑有木有),夜里疼的啊一阵啊一阵的直叫唤,病房的人还说我比她能忍,我是一声没吭好么,疼的时候就紧紧抓住床沿,蜷起身体。
第二天一早,疼痛更剧烈,几乎要超出我的忍耐限度了。我分分钟就想倒下、哭、抓狂。大姐早早带着在家做好的饭过来,一勺一勺喂我吃了。饭后我拉着老公去找医生,请她检查一下骨缝开了几指,因为实在忍不了疼痛了,谁知道,医生说还早呢,才开一指多一点,我听了当时就要崩溃。老公拖着我在走廊继续缓缓走动,走着疼着我竟掉下眼泪,心里想,这何时是个头啊,疼了一天一夜才一指,十指才能生呐!
8点左右,我主动要求进待产室,其一是不想让家人看到我快要忍不住的样子,要难看就到待产室那里在不认识的人面前难看吧;其二是家人对我心慈手软但医生不会,待产室的医生只会用各种手段加速产程。果然,进了待产室之后,医生还是建议我打催产针,这时候不管医生说什么,我都从了,只要能快点结束这个魔性的过程。
从进入待产室到孩子娩出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疼痛简直到了极值,我这么能忍耐的人也忍不住疼的发出声音。旁边请了陪护的人,美其名曰“导乐”,但一点都不乐好么!她们只是一只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感受宫缩的频率和强度,另一只手却不停地在看手机,没有任何温暖的、鼓励的行动和话语。在人生中少有的那么艰难的时刻,多么希望有人握住我的手,为我喊加油。护士的冷漠也是加剧疼痛感知的一个因素我认为,如果是家人在旁边,会不会好一点?
不记得过了多久,我感觉下体呼啦一阵有大波温热的液体猛然流出,我告诉了护士,医生一看说是胎膜破了(这也说明之前医生的诊断是错的,说是胎膜早破),接着医生在经我同意的前提下用一根针给我破了羊水,产程就加快了许多。先是到了四指,再过一阵,我感觉肚子有强烈的下坠感,护士一看说这也太快了,竟然就要生了,比旁边两个二胎的产妇都要快!医生说是我的条件好,尼玛,生孩子的条件好是什么意思?请给我说清楚!
出生在阳光灿烂时
真正进入到最后生产的时刻了。
护士让我起身下床,采取下蹲的姿势,两腿向外分开,趁着宫缩的阵痛来临的时候使劲用力,像便秘的人在大便一样……我感觉当时的样子一定有点恐怖,没有人形。我两手抓着床沿,下蹲的姿势,两脚外撇,两腿分开,闭着眼睛憋一口气使劲用力,一口气用完之后会发出一声低沉的隐忍的叫唤。略微休息,喝一口红牛之后,接着迎来下一阵的阵痛及用力。这样努力了一阵子之后,护士说我们可以上产床了。她拿着我的吊瓶,我自己跟着她走出待产室,穿过走廊,走进产房,然后自己爬上产床,全程没有人帮我。
上了产床之后,疼痛的感觉不仅仅是停留在体内、子宫里,而是已经蔓延至下体。能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巨大的东西塞在下体,身体不断膨胀着,差一点就要撑破,要撕裂。随着一阵阵极端疼痛的来临,我在助产士的指导下一阵阵用力,要把这个巨大物推出身体。这时,助产士忽然喊停,让我停止用力,她说,你看血糊糊的,切吧。我手抖着在一份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只听见剪刀咔嚓一声,我知道血溅到了医生的白色隔离衣上。接着,医生的双手貌似抓到了宝宝的头,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配合医生一起把宝宝娩出了体外。
她嗷嗷大哭的一瞬间,我体内的世界终于平静了,我甚至懒得呼吸。
医生双手托着小宝宝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说,看了到吧?是个女儿哦。我没带眼镜,看不清楚她的小身体。接着医生就抱到处理台上帮她擦拭身体。
全程她都在用响亮的哭声在向我、向全世界宣布她的到来。
同时,另一个医生帮我处理伤口,清理胎盘,缝合,能感受到一针一线的在我身体上穿过,但丝毫感觉不到疼(麻药未退)。医生处理完宝宝的身体,打好襁褓,抱过来放在了我的头边。
重新被包裹起来的她这时已经不哭了,闭着眼睛像是又睡着了。我看着她的小脸儿,无法描述这种亲近感,是从未有过的。
她就是在我身体里长成的小人儿。
她已经与我母女合体了十个月了。
我一阵鼻酸,想流泪。疼痛的委屈,顺利生产的努力,以及另一个生命的温暖与感恩。
不如,让我们从现在开始
我忍住没有哭。
我是怕眼泪一旦出来就很难刹住了,再惹得我妈妈姐姐们看到了心疼的一起流泪。
就这样,我们母女在产床上相对而卧。
静静等待医生处理好所有的伤口。
等待医生把我们推向侯在门外的、翘首盼着我们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