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记忆中的扮玩

好几年没看过扮玩了,小时的记忆被时光封存,留下一张干瘪的平面图,偶尔可以从中觅得一点过去的影迹。

几年前村里的扮玩就已式微,正月初七八后的几天时间里,午饭过后零零落落的鼓声敲几下,却再也形不成声势浩大的活动。

前年冬天,村庄在中断几年后破天荒的举行了一场扮玩,鼓声隆隆自西而东,我匆忙穿好衣服,兴奋的冲向村东面的广场,双手紧攥,怀着一颗虔诚又热切的心望向鼓声传来的方向。因为抱有太多期望,结果却大失所望。在热闹喧天的锣鼓声中只有几个年老的妇女,像时间不够匆匆装扮好一样,形式简之又简,只能从身上的一件彩衣和手中熟悉的扇子看出这是一场扮玩。

满怀遗憾,回家路上小时扮玩的场景一直在脑中出现,伴着街上尚未停息的鼓声一次次撩拨记忆的琴弦。

每年初七八左右在人们基本忙完了新年的各项事务,阳光温暖的午饭过后稀稀疏疏的几阵鼓声,慢慢连城连绵的一片,听到的人就可以据此判断今天有扮玩举行了。

上小学之前,每次听到大街上的鼓声我就会跑到另一个小伙伴家中,兴奋的拉着她一起去人们的各项准备活动。

路两旁站满了同样来看扮玩准备的大人小孩,敲锣打鼓的人在有阳光的一角不知疲惫的敲个不停,鼓面随着鼓锤的锤击上下起伏,咚咚的声音像醇厚的冬日暖阳紧紧将每个在场的人的耳膜裹住。

参加扮玩的人一律都要化妆,我喜欢看他们涂脂抹粉的过程,牵起朋友的手挤到他们面前,看一张张脸顺次变了样子。先抹一层厚厚的白色油粉,主理化妆的人从一个圆形的铁盒中抓一把白粉在手中揉开,另一只手蘸着白粉一点点涂到等待化妆之人的脸上,不到一分钟一张白如剥壳鸡蛋般的脸便出来了,白的堪比电影中的女鬼。涂完白粉还要涂胭脂,红红的一团在脸颊上晕染开,像雪梅盛放冰清玉洁。涂完胭脂再描眉涂唇,眉毛一定要黑如碳粗如棍,唇也要红的像烈焰玫瑰,方才可以和白的吓人的一层粉形成鲜明对比。

有一次我朋友被她们抓了过去,硬是给她画好了妆,换好衣服,让她去扭秧歌。她走过来我一看脸怎么这么红,厚厚的一团胭脂仿佛没化开似的堆在脸上,当时我想她回家一定要费很多洗脸水才能洗的干净。这是我为数不多的经验,扮玩结束后顶着一张大花脸回到家中,捞把热水往脸上一抹,油彩像条条小溪汩汩的顺着脸颊留下来,在盆中结成朵朵油腻腻的小花,而抬头一看镜中的脸则成了一朵风雨摧残后的残花烂蕊。

化完妆就要换衣服,扭秧歌的人衣服基本是同一款式的不同颜色变体,一般有桃花红、天空蓝还有青草绿,小时候的我最爱花花绿绿的颜色,所以觉得这三个不同颜色的衣服都漂亮。但我最爱的还是她们头上的绢花,小小花瓣迎风招展钗头颤袅,戴在头上便仿佛自己是下凡的仙女,神气十足,小女孩的天真幻想瞬间被满足。

他们换衣服时我便拿起旁边手帕在手中摆弄,圆形的手帕上有里外两圈的金色菱形围起的装饰,转起来像在手指上撑开的伞盖,金色的菱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们会比试谁转的时间长久,谁也不肯轻易服输,努力让它不从手指上掉下来。

小时候的我是热衷参加这样的活动的,眼巴巴的站在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渴望波涛汹涌,希望他们可以注意到我也让我参加一下,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偶尔可以混进扭秧歌的队伍,到了人群聚集大家都群起舞之的时候,只有我脚步错乱,不知手脚如何摆动,傻傻混在里面不知所措。人群中的熟人看到了冲我喊一声你怎么不扭呢,我心中暗自叫苦我不会啊。

大多数时候我会跟在队伍的旁边,随着他们绕着村庄走一圈,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回家。有时我也会抢到前面扛旗的位置,威风凛凛的扛着一面拴在竹竿上的旗子,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一副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样子。当我志得意满洋洋得意时往往也是离旗子被树枝挂住的时候不远了,只能狼狈的摇动着旗杆将旗子从树枝的纠缠中解救下来。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我正扛着旗子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不小心撞在了他人的身上,回头一看大喊一声便落荒而逃,像一个被发现的小偷惊慌忧惧的躲避着人们义愤填膺的追捕。回到家后我还惊魂未定的向父母重复着刚刚那一可怕的场景,恶狠狠地说着那个身上插满刀子、流着血的人的样子如何恐惧。他们听完我的话哈哈大笑,却理解不了我当时的恐惧害怕,一个小孩子是明知道是假的也依然会害怕,比起大人恐惧的事物他们的恐惧更直观具体。

那次的玩彩给我留下的印象足以终生难忘。

扮玩的活动除了扭秧歌,还有踩高跷、骑毛驴、占信子、划船、大头娃娃等等许多类型,一般一次扮玩会包括其中的许多种,而踩高跷和扭秧歌则是其中的固定表演项目。

高跷永远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一项东西,它高高在上我只能低低仰视。只比我大一岁的表姐便是踩高跷的高手,每次扮玩她都固定的参加这个项目,早早化完妆穿好衣服然后绑上高跷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晒太阳。我看着她好羡慕,那种可以脚不沾地腾空而起高高在上的样子充满无法言说的魅力。开始前她会先踩着高跷适应一下,高跷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像极了缓辔而行马蹄声。等正式开始时会由她的妈妈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完全程,我只能用羡慕的眼光目送她们缓缓离去。

究竟踩在高跷上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曾经无比接近这种感觉但还是在捉弄他人的鬼把戏中错过了,遗憾。

最近几年过年时偶尔会在午后响起几声零星的鼓声,刚刚激动的准备翘首以盼一场盛大的扮玩活动时鼓声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以前的激动期待被时光风干保存,像压在书中的一枚落叶,依稀如旧却不复当初的鲜活。

小小山村,凛凛冬日,锣鼓喧天,如光温暖。回不去的情怀喧腾沸烈,在每个辞旧迎新枯索萧败的时节燃起熊熊烈火,炙烧着每颗曾经有过记忆的心脏,诉说着被遗弃的痛苦与寂寞。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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